拜年(第2页)
娟娘说了半晌后,抿了口白微澜递来的热茶,然后给白微澜一个赞赏的眼神。
“楼里的事情说不完,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些事情,你家三个孩子最近怎么样?”
娟娘最是好奇宴绯雪嘴里的三个孩子,但是她一次都没看过。
她也不去宴绯雪家,也不要宴绯雪带来见她。
宴绯雪还是那句话,“都很乖。”
他说着话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落在白微澜的脸上,眼里浅浅笑意深了些。
娟娘后仰靠背,素手撑着额头,一副真是受够的神情。
白微澜不知道娟娘和宴绯雪之间的秘密波动,见娟娘这样不适,问她是不是吹了冷风头疼。
“不,我眼疼。”
白微澜不知所以的看向宴绯雪,见他嘴角笑意荡漾,大概也知道什么了。
这娟娘也是一个极有趣的人。
两人聊了半晌,最后说道了十五元宵花灯节。
花灯节的时候,日暮下河面灯莲朵朵,一艘艘张灯结彩的画舫争相竞艳,城里的青楼都会参加选出最美的花魁。
娟娘他们关起门做暗娼的,并不参加这种热闹。
当天休息一日,晚上在楼亭露台上支起酒桌,煮酒嗑瓜子,顺便点评下今年流行的衣着打扮。
说到行头的时候,还会下楼去河岸边的各色摊子上买些小头饰。
聊到这个摊子,白微澜有些话头,他是打算十五去摆地摊赚点快钱的。
“那天河岸边都很抢手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要是占了个摊位倒是能赚些银子。”
“不过,能在那天摆摊子的,都和城里官爷有点沾亲带故的,也大多都是城里铺面商号,这么好赚钱的日子,他们自是不会放过。”娟娘提醒白微澜道。
得知白微澜想赚钱,还是白手起家,娟娘不免多说了几句。
“这里不比天子脚下,各种税捐名头繁多,正经老实人做生意不赔本都难更别说赚钱了,要想发财,还真得那句无奸不商。”
白微澜点头,城里的情况他自是摸得一清二楚。不过娟娘说的也自有她的道理。
一来一往中,换成了宴绯雪给两人添杯换茶,炭火烧的通红,河面也多了道暖黄,日头渐西了。
两人辞别娟娘,告别的时候时莺还没回来,显然一群男人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回去的路上,宴绯雪一路都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万梨男人的事情。
白微澜拉着他的手,认真发誓道,“媳妇儿,我永远对你忠诚。”
宴绯雪被逗笑了,“嗯。”
“你要是背叛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白微澜不仅没被吓唬道,还很开心。
“媳妇儿,你又喜欢我一些了。”
宴绯雪回他一个无语的神情。不过白微澜能放下架子去摆地摊赚钱,倒是出乎他意料。
“嗯,不是答应了你吗,每天喜欢多一点。”
两人下了牛车后,宴绯雪还额外给师傅一份随年钱。
师傅不要,宴绯雪说是给五岁的孙女买糖吃的,师傅才收下了。
一路有孩子手里拿着竹蜻蜓,双手搓着璇儿,随着嘴里呼啦啦飞呀一声,竹蜻蜓就拖着红色的尾巴脱离了手心,飞高了。
那红色的丝带是白微澜专门买的,是为了区别他们做的竹蜻蜓和旁人的不同。
两人都有些吃惊,这孩子们还自己摆摊去卖了。
这行动真的够快,他们从年前念叨到初二,三个孩子在一起就是嘀嘀咕咕怎么能把玩具卖出去。
看来孩子们卖的还不错,村里的孩子基本人手一个了。
有些家里几个孩子的,尤其是男孩子比较调皮,看到别人都买自己也要买。
一个竹蜻蜓加丝带成本价接近两文,卖的三文钱一个。对于四文钱车费都舍不得出的村民来说,这简直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但是架不住村里孩子都去买,过年过节家里孩子哭闹的厉害传出去也不好听,就只能勉强同意。
孩子买回来,看到竹蜻蜓上绑的红丝带,妹妹眼睛亮了,要把红丝带扎在头上。
相当于三文钱一下子买了两个东西,大人看到孩子这样高兴,心里觉得这三文钱也值了。
三个孩子在村里的晒谷场卖小玩具,竹马、蹴鞠、竹蜻蜓、彩色的鸡毛毽子铺了一地。
天气晴燥,风一吹还带着点凉意,孩子们脸上都十分雀跃和好奇。
放鹤本来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平时就有很多玩伴,此时自然是一呼百应。
不过和放鹤玩的,一般都是村里人不太待见的调皮孩子。
只是这些孩子在放鹤手下都很老实,好奇又认真的盯着放鹤手里的蹴鞠,听着放鹤讲解规则。
不一会儿几个孩子哗啦啦分成两队,在放鹤指挥下开始踢球。
开始还拘束着放不开手脚呢,玩闹一通后就瞎踢,只要不拿手抢,谁踢到球谁就会高兴的欢呼。
晒谷场上的热闹动静传的很远,连旁边好些大人都搬着椅子坐在阳光里看孩子们玩闹。
有人围看,孩子们踢的越发兴奋了,平时造不玩的劲儿,都耍在了蹴鞠上。那脸上的笑意从来没这么灿烂过。
男孩子们玩球玩的疯,空气里都是欢脱的笑声,自然吸引起一旁小哥儿小女孩的兴趣。
他们盯着摊子看,鸡毛毽子是彩色的,看了眼睛都挪不动,还有大人也凑近观摩着。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问谷雨竹马和鸡毛毽子怎么卖的。
谷雨闻声准备开口,可擡眼就僵住了,一堆大人审视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褐黄的、浑浊的、凶横的、讥笑的……那些形状各异的嘴巴张张合合也在清晰议论——说话都说不利索还能卖东西。
像是看稀奇一样打量着他。
本来畅通无阻的话头,在兴奋冲出嘴的刹那间,像是遇到了可怕的年兽,话头躲在嘴边怎么都出不来。
最后,谷雨咬牙强挤了出来。
支支吾吾的,小女孩没听清,大声问重复多少钱。
小栗儿仰头清清脆脆大声道,“谷雨哥哥说五文钱一个。”
“这么贵啊,不就是几个鸡毛缠在一起吗?”小女孩还没说什么,一旁看热闹的大人就开腔了。
小栗儿眉眼欢喜又骄傲道,“因为它是彩色的,是我爹爹弄的。”
“你爹爹弄的就要贵些啊。”
那大人存心和三岁孩子绕话头,想看看小栗儿急哭又说不清的样子。
谷雨这么大的人了,开口说话都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别说三岁孩子了。
“就是爹爹的东西,就是贵啊。”小栗儿没有着急,还十分坚信的看着那人。
谷雨愣愣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人在找茬,捏着手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蹦出来的。
——“燕哥哥的颜料,就很贵很贵,一两丹砂就得三百文。染这个用了好多好多。”
谷雨不知道多少,撒谎的时候明显心虚和结巴。
但是旁人只觉得他本来就胆子小说话不利索。
那人没为难住谷雨,孩子们反而被谷雨口里的丹砂吸引,这么贵的东西染出的鸡毛肯定贵啊。
周围捧过来的孩子拿着鸡毛或者竹蜻蜓,几乎是一窝蜂的围着谷雨和小栗儿。
放鹤和其他孩子踢疯了,这里只一个三岁孩子和话都说不利索的谷雨,看他们这钱怎么算的清。
忙活到头不得血亏。
一双双手拿着抓了好几个鸡毛毽子和竹蜻蜓,还有人拿着竹马问价格。
这要是一个卖菜的老手,一时间看了也会慌了头,半天算不出价格。
但是谷雨看一眼嘴皮子动了动就说了出来,他声音太小,周围孩子太叽喳,小栗儿就扯着嗓子重复谷雨的价格。
四处汇来的喧闹询问声,像是水流冲刷着谷雨这块安静的石头。他很冷静,清清的眼眸只看那手里抓了什么,然后垂眸飞快的给小栗儿报出一个价格。
他声音小而坚定,小栗儿更是开心的像是唱戏似的,堪比枝头的鸟雀。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旁大人看热闹落空了还有几分不相信,自己合计了下价格,发现谷雨确实没算错。
这谷雨看着呆呆愣愣的,算账还挺快的啊。
孩子们越围越多,有些孩子想趁机摸鱼。小栗儿眼尖,一把抓着从背后伸来的手,他甜甜笑着,耐心叮嘱,“是从前面排队买哦,不能从后面插队。”
那孩子正是刘婶儿的孙子小毛,六岁的孩子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丝毫不把三岁小栗儿放眼里。他一把推开小栗儿的手,拿着鸡毛毽子就跑。
可他刚刚转身,就见放鹤双手抱臂带着一群孩子围住了他。
他们刚刚不是在踢球吗?
什么时候围起来的?
僵持不动的时候,小栗儿跑来问小毛,“你忘记付钱啦。”
小毛被抓又被围个正着,一时间身体反应不过来手指下意识揪着衣摆,神情倒是是又羞又急。
小栗儿见他没动,好奇凑近,挠了挠后脑勺,“你还想买其他的吗?”
傻子,他是想偷才不想买!
小毛僵硬的点点头,小栗儿拉着他走到摊子面前,小栗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就自己絮絮叨叨介绍这个有多好玩那个多有趣。
说了一会儿,小栗儿不确定问,“这些你全要吗?”
小毛对上小栗儿满眼期待的亮晶晶,缓缓点了点头。
一旁谷雨立马报出价格,“一个竹蜻蜓三文,一个竹马二十五文,一个蹴鞠三十文,一个毽子五文,一共六十文。”
这价格报出来周围大人都吸了口气。
小栗儿犹豫的开口道,“是不是超出你压岁钱了啊,要不,只买竹蜻蜓和毽子吧。”
局促的小毛终于醒神了,他眉毛一皱,像证明自己有钱才不会偷似的,大声嚷嚷,“瞧不起谁,六十文就六十文,你等着!我马上回家去取!”
小栗儿有些担忧,这么大笔钱,小毛花了家里会打他的吧。
他小奶音坚定道,“我不卖你了。”
小毛犟牛脾气上来了,气急嚷嚷道,“我有钱,你凭什么不卖!”
小栗儿抓了抓脸,小脸无辜又无奈道,“那好吧。”
一旁大人都起哄说小毛是个败家子,等会儿被大人知道了要打屁股。
小毛可不怕,他奶奶最疼他了。
可后面还是被他爹打了,不过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