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春联(第2页)

林大娘不敢看谷雨那信任又懵懂的眼睛,说着就瞥开了视线。

沉默的片刻,林家痴儿跑出来了,他浑身干干净净,长相也白净,一看就是正常人。

——如果没咬着手指头傻兮兮的喊饿饿,涎水顺着嘴角流在胸口前的巾兜上。

林大娘刚坦白,痴儿就闹这一出,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忍着给儿子擦口水,安抚儿子等会儿就煮饭。

林大娘借着给儿子擦口水来逃避谷雨的视线。

反正这件事,燕哥儿早应该告诉谷雨了,此时谷雨只是惊讶她会主动开口说而已。

“林大娘,我不想嫁人,而且,就算林大娘想要我成为儿媳妇,这也是因为喜欢我的对吧。”

“嗯……不,最开始不是这样的……”林大娘看着谷雨那清浅的眼底全是信赖,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谷雨神色有些茫然,呐呐道,“我有什么值得骗的,被骗也是说明是有人要的对不对。”

林大娘见谷雨眼里流露出痛楚,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忙道,“林大娘后来是真心喜欢谷雨的,我这傻儿子配不上你。”

林大娘说出这句话,连宴绯雪都有些惊讶。

林大娘这人是村里人人知道的笑面虎,此时看着谷雨倒是一番情真意切。

林大娘摸了下谷雨的脑袋,“你有个好哥哥,听他话就能活的开开心心的。”

谷雨点头,眼里重新冒起亮光。

此时屋里传来男人呵斥呼声,林大娘意识到自己锅里还熬着豆浆,叫林远香给谷雨拿点豆腐就冲进屋了。

谷雨看了宴绯雪一眼,下意识拒绝。

一贯忙碌的院子此时被另一种烟火饭菜味挤满,只是屋里男人呵斥声有些刺耳。

这里是谷雨在家里之外,呆的最多的地方,但是此时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明显感觉到陌生了。

他下意识抓着宴绯雪的手腕,紧张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

林远香拿了一个木钵,里面装了两块鲜豆腐,还有一些千张干子。

谷雨一再推辞,最后还是宴绯雪开口叫他拿着。

一旁放鹤看着推来推去的两人,一会儿杵着望天一会踢脚看地,等他开始忍不住抖腿的时候,白微澜投来一个震慑性的眼神。

他才不情不愿的乖乖站好。

林远香看到放鹤这样,笑了下然后神色认真,他道,“放鹤,我知道你因为燕子的事情讨厌我,但是我后面确实给李婶子说明情况了。”

那年因为李婶子到处传宴绯雪勾引他家男人,被放鹤听到了带人拔了她家的种藕,放鹤就和李婶子杠上了。

后来没过几天,李婶子抓到放鹤拿木棍戳她家屋檐下的燕子窝,立即上门兴师问罪。

放鹤不承认,说自己看到燕子窝垮下来了,砸死了好多幼雏,就跑过去看能不能捡起来养活。

李婶子说放鹤说谎,人家林远香都亲眼看见了,还跑来给她说的。

宴绯雪自然是向着放鹤的,孩子看着皮野,但绝不主动惹事,宴绯雪便去找林远香问情况。

林远香说他也没亲眼看见捅窝,只是看见放鹤站在屋檐下,脚边还有木棍子,手里还捧着雏鸟。

林远香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个有前科捣蛋的放鹤又在做坏事,便立马告诉了李婶子。

村里人一传再传,本来就不喜欢放鹤,听见这事儿后更加认定他是个教不好的小地痞。

当时宴绯雪有孕在身即将临盆,没精力管那么多,最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虽然我后面给别人说,我没亲眼看见你捅燕子窝,但是他们都不信。”

放鹤嗤了声,满不在乎又鄙夷道,“他们就是觉得我是个令人不喜的哥儿,听了你的话更加觉得他们想的没错。”

“他们讨厌我,自然要把我说丑,不然就显得他们才是恶人。”

他说完又斜眼补了句,“他们信不信又说什么,我才不在乎。”

“你也别以为,你现在给我道歉了我就会原谅你。”

“哦,你也别以为我是因为这件事讨厌你。”

“我这个人,对人不对事。”

放鹤那张嘴又响亮又犀利,像是啄人的鸟嘴,就是看不惯林远香这个人。

林远香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随你便的眼神。

“行啊,道不道歉是我的事,原不原谅是你的事。”

林远香说完,看向谷雨,“反正谷雨才是我的朋友。”

放鹤一听白了林远香一眼,转身就走出这个令他胸闷气短的院子。

豆腐渣是臭的。

干子也是臭的。

就连他家的豆腐都是黑的!

几人走出院子好一会儿,放鹤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谷雨低着头,还在想刚才林大娘那番话,一个没注意鼻子嗑到了放鹤下巴上。

谷雨鼻头酸酸的,眼底茫然起了雾气。

放鹤气鼓鼓的质问,顿时哑火,哼了声又走了。

白微澜在一旁煽风点火,“谷雨啊,你最好的朋友是林远香还是放鹤。”

谷雨捂着鼻头,瞧了眼放鹤竖起来的耳朵,很认真坚定道,“是林远香啊。”

没等放鹤冲走,谷雨又道,“放鹤是弟弟。”

“你长的矮个,你才是弟弟。”

“哥哥才不会哭鼻子。”

放鹤说话一会儿冲鼻头,一会儿又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犀利透彻,着实有些奇怪。

“放鹤,你刚刚怼林远香那会儿不是挺大哥的?”

放鹤看了宴绯雪一眼,瞬间就消气了,燕哥哥说不要因为旁人的话影响自己的判断和心情。

他默默走着,一会儿道,“是燕哥哥以前说给我的。”

那会儿放鹤被村里人这样诬陷,一张嘴怎么堵住那么多人的嘴,就算嘴巴不说了,那厌恶的眼神又是那么刺眼。

放鹤性子本就偏激容易激怒,整日气的拧着脸想拿着棍子打人。

即将临盆的宴绯雪也做不了什么,同时也想拿这件事磨磨放鹤野性子。

两人第一次促膝长谈,剖析了原始。聊完后,放鹤看那些大人的眼神都是,尔等刁民我不在乎的俯视感。

冬日夕阳夹着炊烟,小路亮的发光,一家人逗趣说笑,不一会儿就要送完了。

一路上好些人都在夸放鹤手里的竹马,像看稀奇玩意儿一样看着。小栗儿很骄傲的说这是他爹爹画的,村民更加惊诧了。

燕哥儿这些年,在外面学的本事很不错啊,又是识字又是作画的。

送到大伯母家的时候,她家院子很热闹,红萝卜菜叶子挂满了屋檐下,晒干做酸菜干或者泡酸坛子都很好吃。

还有两个青壮年正在屋檐下杀鱼,一个瓷碗里放了两颗鱼泡,一边刮鳞片一边举着鱼指指点点。

“这鱼有两个鱼泡,说明水质不好啊,八成是养在鱼塘吃淤泥的,那老板还说是河水鱼。”

两兄弟一个叫燕椿,一个叫燕镇。

十几岁的时候跟着燕回父母出去做生意,生意不好做,后面没跟着燕回父母去京城,辗转反侧在州府的酒楼里找了一份伙计做。

过年酒楼生意最好,老板也会给留下来的伙计发些补贴。两兄弟出来快十年了还一事无成,想赚点钱,三年都没回过家了。

两个青年看到宴绯雪一众人来了,落在宴绯雪身上的目光很是诧异。

惊艳又疑惑还有些生疏的不好意思。

“燕哥儿吧,长大后变化这么大啊,以前黑不溜秋的巴掌大个。”燕椿上下打量又怕自己看眼花了。

燕镇性子沉稳一点,但此时看到宴绯雪的脸也过于惊讶。

“真的一点都不像了,要是我在外面看到你都不敢认。”

两兄弟咋舌附和,堂屋里的大伯母出来就是挨着肩膀一人一手刀,“都说女大十八变,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从小丑到大。”

宴绯雪笑了,开口,熟稔的喊两个堂哥。

白微澜看着一脸感叹追忆往昔的宴绯雪,这装起来真是毫无破绽毫无心理负担。

三个孩子仰着脑袋向太阳花似的,笑着喊人,听得大伯母越发心动,想过年给两个儿子安排相看。

不过大伯母此时皱着眉头,提醒宴绯雪有几家就不要去送了。已经闹得不对付,还上门送春联又怕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刚刚从河里回来,还听见旁人猜你会不会给那几家送。”

宴绯雪宽慰又坦然道,“领了村长的任务,当然家家户户都要送到。”

很多村民都探着脑袋看到宴绯雪一家往李婶子、裘桂香、王金凤家里送去了。

“这燕哥儿还是好命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裘桂香一家真的是遭万人骂,要我说就不该给她家送。”

“还是燕哥儿太大度了,心太善了,要换个人,肯定不送这些吵死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