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李家主(第2页)
白微澜一早上都抱着小栗儿,就连吃饭的时候都盯着孩子笑。
他本以为自己对小栗儿之前就是当亲生的养。
可是知道这是他和宴绯雪的孩子后,那种溢满软化的心情,好像把这阴霾冷雨都染成了蜜糖色。
他此时的心情,如同这阴雨的冬天早上,一家人围着小炉子吃简单的炖锅,暖胃又暖心。
早饭吃完后,白微澜换了身行头要去城里。
他自己那身月白色绸缎衬的肩宽腰窄,腰间挂着麒麟玉佩,整个人顿时把昏暗的灶屋都点亮了。
这身打扮偏矜贵公子,倒是很好的削弱了白微澜五官给人的冷漠和暴躁。
“蓬荜生辉啊,不错。”宴绯雪点评道。
只是白微澜不笑的时候,看人习惯先撩起薄而锋利的眼皮,再配上嘴角讥讽的弧度,一看就不招人喜欢。
白微澜日日在他面前撒娇,嘻嘻笑笑的,他都快忘记这人本来的面目了。
宴绯雪再次确认自己在河边看到人的第一感觉——刻薄不好惹。
宴绯雪点了点他唇角,丝毫没期望白微澜能笑脸迎人,只嘱咐道:“就算不喜欢别人,也别动不动开口嘲讽。”
“尽量。”
“如果媳妇儿亲亲我,就是另说了。”
宴绯雪恍若未闻,他道,“走吧,雨停了。”
“哦,村里泥泞,鞋底水泥,你到时候记得在村口擦下。”毕竟白微澜现在是在“装”,哪有贵公子脚底带污泥的。
“好。”
白微澜接过伞,准备出门。宴绯雪喊住了他,指着他腰间格格不入的钱袋子,“钱袋子还是收袖口里吧。”
钱袋子布料,细麻纹路整齐、藏青色,针脚算不得细致。此时挂在腰间,与白微澜一身行头一比尤为扎眼。
白微澜偏不,还煞有其事道,“有钱人都带媳妇儿缝制的钱袋子。”
宴绯雪见他执拗,便随他去,“知道了,白大少爷。”
白微澜下巴扬了扬,趁孩子们不注意,飞快在宴绯雪嘴角亲了亲。不等宴绯雪反应,人已经溜出屋子了。
宴绯雪原地抿了抿嘴角,余光中孩子偷偷瞧了过来,他正准备用脸色镇压,白微澜又跑回来了。
白微澜不容拒绝,堪称强势的拉起宴绯雪的手,往手心塞了一枚铜钱。
“好了,以后不准再说我们没有一文钱关系了。”
宴绯雪望着跑远的身影,看着手心的铜钱,一时间心底情绪复杂,嘴角却微微扬起了。
白微澜出了门,刚坐上村里牛车,刘婶儿牵着孙子背着炭火就来了,看样子是准备进城卖。
她见白微澜一身打扮,眼皮上下动了动,调子拉的好长,“嗷唷,这谁家少爷出门还坐牛车的嘞。”
白微澜理了下衣袍,本不欲多理会,但是刘婶儿一直盯着他看,一旁的孩子还故意伸脚踢他鞋子。
他刚刚听媳妇儿话擦干净的,这会儿踢上了一个泥印。
白微澜擡眸冷眼,“老的管好自己的嘴,小的管好自己的腿。”
刘婶儿孙子还准备踢,立马被刘婶儿抓住了,搂着自己乖孙孙一脸戒备的看着白微澜。
听说王老大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这凶神不好惹。
到城里下车的时候,刘婶儿和赶牛车的师傅起了口角。
“我孙子这么点大,也要收钱啊。”
牛车师傅一看刘婶儿就火气来,但是一个男人也不好和妇道人家争口舌。
“你回回带孙子不给钱,两三岁还好,都六岁了,还不给像话吗?”
“你是掉钱眼儿里了吧,六岁的孩子还收钱。”
“你要是提前说要收,我就不带孙子出门了,要下车才说要收钱,你宰熟人啊。”
牛车师傅嘴巴笨,有苦说不出。车上多一个人,牛就压力重一分,村里带孩子都不用说就给钱了。
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无奈扬扬手,打算这次就算了,“走走走。”
但是刘婶儿不干。
这次是免了,她回来还得坐他的车,到时候不先给钱,不让她坐怎么办。
她把背篓重重放牛车上,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一副赖在车上不动,准备掰扯到底的架势。
六岁孩子就在板车上蹦蹦跳跳,一副骄傲得意的样子。
白微澜跳下车的时候,看了眼苦着脸的男人,慢慢道,“师傅,买一头猪崽回来,怎么收费?”
师傅忙道,“猪崽不收钱,大猪才收钱。”
白微澜挑眉,“那不就得了。”
“你收大猪钱不就得了。”
那师傅愣了下,一旁刘婶儿已经气得把钱砸车上,哐当几声后,师傅立即回神,拿着四文钱感谢白微澜。
白微澜嗯了下,转身就走了。
倒不是白微澜好心,只是宴绯雪无意间说起,从前受过这个师傅的照拂。
那时候苏大夫还没来村里,孩子半夜突然上吐下泻。他着急连夜敲醒师傅的门,赶去城里看大夫,他也只收两文钱。
白微澜下车后,进了城里最大的酒楼。穿廊进厅后,来到红漆金铜大门前,掏出请帖,仆从才将他引了进去。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绕过一片枯寂的荷花池,院前有四五人年轻公子正拉弓射箭,屋里有几人围着桌前斗蛐蛐儿。
几人从家里逃出来,在这里吵吵闹闹斗嘴放松。这些公子虽然不务正业,但是男人之间的攀比谁也不认输。只是这份劲儿放在了斗蛐蛐儿身上。
众人一见白微澜来了,纷纷起身,擡手朝他打招呼。
“哎,白兄,快来看看季兄新弄了只蛐蛐儿,把我的‘李逵’都斗败了。”
说话的是林长水,城里有一半米铺都是他家的。他嘴里的季兄,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
白微澜颔首,走近一看斗盆,里面趴着一只通体乌黑发亮的蛐蛐儿,头圆似珠,铮亮如铁,看着就是骁勇好斗的性子。
今天说好来斗蛐蛐儿,白微澜是带着请帖来了,但是蛐蛐儿却不见。
白露、秋分、寒露,正是玩蛐蛐的时节。此时正是寒冬,白微澜上哪儿去找蛐蛐。
这些纨绔子弟,用大量人力钱财反其道行之,正是证明与常人玩的不同。
有人故意问道,“白兄,你蛐蛐儿呢。”
白微澜丝毫没有露怯,反而懒懒道,“自己斗有什么意思,按你们老规矩,下注开赌。赌银子没意思,咱们来点特别的。”
“就赌各自身上最贵重之物。”
有人听白微澜的提议,眼神有些玩味,颇有些狐貍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的神情。
他们只是不务正业,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这摆明了就是想趁机捞他们一笔。
白微澜这人来路不明,虽然见多识广,能和他们玩一块去,但是不代表他们没戒备之心。
况且,连日来,吃喝玩乐,都是他们掏钱,白微澜只是动动嘴皮子。
他们不计较,本就是当作新乐子打发时间,看看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次,莫非是忍不住,准备收网了?
不过,赌钱都赌腻了,赌贵重之物,立马在激烈斗蛐蛐的趣味观赏性上,添了一分刺激。
他们找的不就是刺激么。
众人心思绕绕,倒是都默契的,同意了白微澜的提议。
那姓季的一听,顿时两眼发亮,他这蛐蛐个头大又好斗,最近更是得了个常胜将军的名头。
在场的都是玩乐中的高手,纷纷压了姓季那人的蛐蛐。
林长水见都压季无眠的,心里憋了一口气,但是又无可奈何,拿着竹签给自己蛐蛐儿喂水打气。
这只蛐蛐儿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平时戳一下动一下,怕是扛不住一个回合。大伙都打趣叫它瞌睡虫。林长水心里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白微澜看了一眼,对林长水说,“我压你这一只。”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了一堆扳指、玉簪、折扇、钱袋子中。
都以为白微澜会压常胜将军,倒是没成想压了一只瞌睡虫。
林长水捡起那玉佩一看,犹豫道,“白兄,这玉佩贵重,没必要为了给我撑场面。”
其他人也纷纷打趣,压林长水的蛐蛐,赔的底裤都输光。
“你想多了,我是真看好这一只。”
其他人听白微澜这么一说,纷纷有些动摇。毕竟在过去几日,他们也见识过白微澜的眼力,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精通吃喝玩乐一道,哪知道白微澜更懂。
“算了,我还是眼见为实,压这只常胜将军!”
不一会儿,一桌子人哎呀一声,颓气的散开了,林长水笑嘻嘻掏一把银钩,把一桌子银子勾到自己身前。
他把一大堆东西推到白微澜面前,“白兄果然好眼光。”
“对啊,白兄,你怎么就这么断定林兄这只瞌睡虫能赢。”
白微澜把玉佩挂腰上,“林兄这只,来头可不小。前胸背板赤黑,通体娇小,看着不经斗,但是它鸣声独特,别的蛐蛐听了都眩晕无力。因此被称为‘黑牡丹’。”
“果然白兄见多识广。”
“佩服佩服。”
“倒是我们自己输的钱袋子都丢了。”
几人说的带笑,但是心里都在郁郁不乐,要开口反悔要回贴身物品,又显得玩不起更加丢脸面。
输钱不重要,重要是输了面子和贴身的贵重物。外加白微澜还是新认识的,心里难免不舒服。
这些贵重物品随便挑一个就百两起步,那扇子更是有市无价名家珍藏。要是他们有这个机会,也铁定收入囊中。
各个面色难看又不想落得气度下风,只能笑着大方。
结果,白微澜在一堆银子和贵重物不取一分,只拿了自己的玉佩。
“难得找到知己好友,谈钱就落于俗套了,咱们接着玩。”
“这……果然不愧是白兄!”
众人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物品,对自己之前的误解揣测感到羞愧,一时间对白微澜更加看重一分,彻底敞开心胸玩了。
他们一楼的情况,从二楼的窗户里看得一清二楚。
“表哥,这人就是我给你推荐的白问。”
季仲风领口大咧咧敞着,脖子上还有一个红印子,一副刚刚被人从床上拎起来的模样。
他口中的表哥,一张笑圆脸略显稚气,此时上下打量着楼下的白微澜,圆脸又显得有几分深沉。
他表哥李润竹手段心眼都有,就是一张娃娃脸吃亏。底下一帮人倚老卖老,对面皮青的新家主不是很信服。
“白问?这人什么来历?一身打扮气度,看着不是普通人?”
“京城口音,说是来这里办事,这几日一直在和我们吃喝玩乐,倒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底蕴。”
李润竹看着底下几人,拿着贴身物件对白微澜嬉皮笑脸道谢,判定道,“这人倒是会收买人心。”
季仲风摇头,“不,他就是单纯看不上。”
“吃喝嫖赌,后者两样,他是丝毫不沾。”
李润看着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白微澜,似丝毫找不出一丝破绽。一身世家贵公子的气派,举止从容不迫,气势懒散又漫不经心。
看不透又捉不住把柄的人,都带着点危险。
“他不是有事情找我?叫上来聊聊。”
不一会儿,雅间门被推开了。
白微澜见到自己做了半月功课的对象,李家家主,竟生了一张娃娃脸。
两人一阵寒暄官套话后,谁也没主动挑起话头。
茶水煮沸,茶香四溢,轻烟从窗户飘出,对面河道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白微澜抿了口茶水,慢慢道,“英山青雪,一两百金,多谢李家主厚爱。”
李家主点头,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道,“听我表弟说,白兄有生意介绍给我做?”
白微澜道,“确实,李家主可听说要修路的事情?”
县府内只一条官道,好在临靠河道,县内辖区有九条支流,出入县府多走河运,倒也谈不上不方便。
但县内百姓出行便诸多不便,很多村子之间还是泥泞土路,一到下雨天骡子牛车都陷泥潭里,根本走不动。
县里主要是种水稻,因为靠近运河受外地影响,还有的乡绅种桑田。非要说本地有什么特色,还得是高山的云雾茶。
只是交通闭塞,名气传不出去,每每外地商人来收都十分抱怨把价格压的很低,天气不好的情况下根本不能进村子。
县令上表的修路功绩,指的是连通县内主要村子之间的环线。这样村路接通官道,还可以把村里的茶叶、珍贵木材、桐油运送出去卖,拉动赋税增长。
年前本来是悠闲打年货的时候,但是因为县令一声令下,不仅宴绯雪村里的采石场忙起来,其他地方的采石场也是一样昼夜不停的做工。
修路这样的大事,当地百姓高兴、外地游子高兴、外地商人高兴,但是靠运河赚钱的河帮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县内一共六个民渡,没有官渡,河运一直掌控在他们当地乡绅手里。官府曾经多次想接手官办没谈成,这么一块肥肉吃不了,就想办法削弱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