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言
晨光熹微,院子里偶尔鸟鸣,孩子已经和大黄狗玩了许久。
宴绯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白微澜怀里,意识逐渐回笼,腰间酸软的厉害。
他看着始作俑者还睡的很香,擡头掀开了跨在腰上的腿,这大长腿硬生生压了他一夜。
可宴绯雪刚动,就察觉到尾椎骨抵到了什么东西,他擡手伸去,眼皮咻得睁开,里面还有一丝茫然和尴尬。
灼烫的厉害,貌似还变化了些。
“唔,再睡会儿。”白微澜睡梦中察觉怀里的人在动,双手环腰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
这下,严丝合缝。
瞬间,两人都清醒了。
白微澜烫手似的松开腰身,后仰半边身子,好像猛然发觉他刚刚抱的是妖魅一般。
宴绯雪背对白微澜理了理衣领,“正常现象,别这么大惊小怪。”
白微澜吞了下口水,似心有余悸,哦了声。
宴绯雪见他反应有些奇怪,以为是害羞到自闭了,扫了眼顶起一片料子的轮廓,“不错,还挺大的。”
“啊……谢谢?”
宴绯雪看他这臊意到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逗他,“应该是我谢谢你?”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白微澜见宴绯雪要起身穿衣服了,拽着他的胳膊不让走,“你每天醒来都要亲亲我。”这样每天都更喜欢我一点。
宴绯雪附身凑近,在脸颊啄了下,“好。”
余光中,白微澜那处好像又变化了,宴绯雪意味深长看了白微澜一眼,起身溜的比以往都利索。
白微澜扯过被子盖着,眼神幽怨又复杂,擡手挠了下脑袋,还带着点焦躁。
昨天晚上吃的肉丸子还留了几颗没煮,谷雨早上打了肉丸子汤,然后发酵和面,配着肉丸子汤吃面条,味鲜又满足。
宴绯雪见白微澜喜欢吃红薯,前天还特意弄了一木盆去河里洗,蒸熟后晾晒在院子簸箕里,红薯慢慢晒干了水份,又软糯又甘甜。
“这红薯带去采石场吃很方便啊,媳妇儿真疼我。”
白微澜见三个孩子都蹲在外面吃,暗戳戳的凑近宴绯雪身边讨乖。
“你现在又不去采石场做工了,这红薯怕是做多了。”
“不,我很喜欢吃,等会儿我提点给大伯吃,正好告诉他我不去采石场了。”
“你倒是很会借花献佛。”
“那是因为媳妇儿疼我嘛。”
宴绯雪被说的背后起鸡皮疙瘩,白微澜半个身子都挂他肩膀上了,他扫一眼,“你给我坐正,别拿那套纨绔子弟哄情人的作态。”
白微澜冤啊,头一次春心萌动被说成风流浪子,委委屈屈的挺直了肩背,一副正襟危坐大义凛然的盯着宴绯雪。
宴绯雪受不了这赤果果又炙热的视线,白微澜像是眼里冒绿光发情的狼狗。
关起门来这样是情趣,但是不分场合时间,让宴绯雪很头疼。
“既然给伯父说今天不去,你还不快点去?省的他又等你。”
白微澜见宴绯雪烦的快要踹脚了,飞快起身,“这就去。”
白微澜从大伯父家里出来后,便收拾收拾,从宴绯雪手里领了十两银子,装进宴绯雪给他缝制的钱袋子里,挂在腰间就出门了。
进城要坐村里的牛车,这就难免碰上同村人。
白微澜在外面没家里的懒散闲适,自然而然肩背挺拔,神情淡淡带着养尊处优的贵气,风度仪态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但是同车人却很不舒服,尤其是刘婶儿和裘桂香。
白微澜明明都认识她们,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不打招呼,全程都在无视她们。
轻视、看不起她们。
这点两人都是没猜错,白微澜确实没把两人放在心上。
他以前性子堪称顽劣,小小年纪行事肆无忌惮。六岁在后娘赏花会上当众泼后娘茶水,把后娘鸠占鹊巢的侄子一脚踹进了荷花塘里,种种事迹在外人看来堪称劣迹斑斑。
同年被接到舅舅家抚养,丢进族学用书香墨气勉强压住了性子,但也只是变成了一个会收敛利爪,一不顺心就暴怒的性子。
这样的白微澜指望他尊老爱幼,友爱相邻,显然有点为难他。
一车人都在沉默,没等到白微澜这个小辈开口,最后刘婶儿和裘桂香两人带着闷气儿絮絮叨叨拉起了家常。
裘桂香儿子张大郎之前也在采石场老老实实做工,但是被管事坑工钱后,他心思也活泛了。尝到甜头后,他开始瞧不上卖苦力的,觉得一天苦哈哈下来也就一百二十文。
谁有他聪明,拿个手推车去运送东西,一天保底就一百文,推一车就多三十文。
他就是一天把手推车挤在原地不动,也浑水摸鱼见缝插针不让别人动;这样轻轻松松做做样子就有一百文,比流血流汗的一百二十文爽太多了。
尤其是,他看到白微澜也苦哈哈的挣血汗钱的时候,回家给他老娘说了好久。最后娘俩一致达成,宴绯雪家的男人真的没脑子,宴绯雪看人眼光不行。
可没搞几天,上面突然解散了手推车,只要有骡子和马的运。这下张大郎没活干了,又瞧不起拿铁锤打石头的辛苦活,便闲在家里等过年。
裘桂香此时唉声叹气的说着,一旁刘婶儿道,“哎呀,一路不通他路通嘛,这小两口刚好窝冬,来年开春你就可以抱孙子了。”
裘桂香被逗的哈哈哈笑,看到一旁白微澜还在,大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捂着嘴笑。
两人下车的时候,为两文车钱推来推去,这推搡颇有技巧,看起来亲亲热热的,最后还是裘桂香付了车费。
两人见白微澜下了车后,直奔县城最繁华的主街,一点都不像她们进城卖东西的,这八成是有猫腻。
哪个村里人是空手进城的?都不是背着点东西卖了才买点东西回来。
空手来空手去,就只有那些游手好闲成天没事做的混混才干的出来。
白微澜没注意身后嘀嘀咕咕的人,他先是来到书铺,翻了翻邸报,看看上面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邸报是由官方出资发行刊登重要大事,在地方上免费传阅的。
基本是一月一刊,但白微澜翻了翻积灰的邸报,期号变成了一季度一刊,还定价了三十文一份。
这中间的猫腻太多了,发行邸报的银子被私吞还不够,还售价三十文一份。
不过,他现在需要这些了解形势。
准备掏出银子把今年的全买了,但他手刚刚碰到钱袋子,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挥金如土的白大少爷了。
老板似对白微澜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很多书生都是这样,看完假装掏银子,最后又晃悠一圈买点小东西就过去了。
“老板,这砚台怎么卖?”
老板眼皮擡也不擡道,“一百文。”
白微澜一口气花了一两银子,给谷雨和放鹤两人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
他挑挑选选,实在觉得粗糙下品不入眼,但目前花宴绯雪的钱,他也不能放开了买。
白微澜走的时候,老板一改爱理不理的态度,把人客客气气送到门口,叫人改日再来。
从书铺出来后,白微澜又根据典当票根上的名号,找到当初宴绯雪典当他那身衣服的典当行。
那身衣服当初典当了二两银子,为期两个月,每月取利五成,现在不到一月白微澜要赎回,连本带息一共付了近三两银子。
白微澜以前虽然大手大脚不差钱,但还是吃惊这息钱竟然这么高。
宴绯雪当时坑他说他同意当衣服的,他别的不说,记忆却是过目不忘。
现在想来,明明就是宴绯雪猜想自己过不了多久要回京,但目前身无分文,这身衣服当了就算作伙食费。
亏他当时还感动的不行,以为宴绯雪给自己买新衣服,还给掌家钱。
还真是高估了宴绯雪对自己的心意。
不过,现在宴绯雪愿意借他十两了。
白微澜想到这里,又有些想抱抱摸摸宴绯雪,想亲亲热热的埋在肩头喊媳妇儿了。
不过还是正事儿要紧,要赚钱养媳妇儿养孩子们。
白微澜赎回衣服的时候,那伙计还不情不愿的,显然一笔赚钱的生意就断了。
那套衣服布料昂贵做工精细,一看就价值不菲,要是绝当还能卖个好价钱。
白微澜赎回衣服后,又跑去成衣铺子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两套料子和款式都还看得过眼的成衣。
要是他腰间那块玉佩还在,这一身行头应该可以镇住些场子。
要不再回头顺着河边往上找找,看还在不在。
行头置办完后,白微澜又逛到了城内最大的茶楼,点了一壶茶慢悠悠喝到了下午,然后坐着牛车回村。
回村的时候,好巧不巧,又是碰到刘婶儿和裘桂香两人。
两人看着白微澜手里的盒子,一个看不出来装的什么,但是另外一个印着成衣铺子的名字,属于她们每次路过都不敢往里瞧一眼的地方。
村里有人说白微澜家里好像来人了,赶着有钱人的马车叫白微澜回去,有人看见就白微澜一个人上了马车。
当时村里人都嘀咕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没个出身,休想跨进高门大户。
但这消息还没传开,又听人说,白微澜中途跳车跑回来了。
真不知道燕哥儿这狐貍精给男人下的什么勾魂药,好好大少爷日子不过,非要在这里吃苦受罪。
现在两人看到白微澜这大包小包的,心里猜测这大少爷有钱了,开始心疼燕哥儿给买贵重的衣物了?
刘婶儿眼里有些羡慕,裘桂香则是一身长刺似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浑身都是烦躁。
白微澜回到家里后,把笔墨纸砚分给了放鹤谷雨两人,两人捧若珍宝,立马就拿出书袋,妥妥帖帖的装好。
小栗儿看到放鹤和谷雨都有东西,也抱着手眼巴巴望着白微澜,圆溜溜的眼里写满了我的呢我的呢。
白微澜神情有些僵硬,这点,他真没有想到。
他想到了年后孩子要上学,便买了笔墨纸砚;但是其余的,他脑子里全是怎么赚钱收集信息,偶尔走神想想宴绯雪。
宴绯雪看出他的尴尬,出声道,“小栗儿,父亲给你买了软糕糖,我去给你拿来。”
宴绯雪平时藏有糕点糖块,偶尔奖励或者哄哄孩子,好使的很。
果然小栗儿抱着软糖糕,欢欢喜喜的说父亲真好,然后跑去和其他孩子分了。
白微澜被孩子纯真孺慕的眼神看得心头愧疚,一个人溜在后屋檐下,蹲在地上拿着竹叶子打鸡。
宴绯雪走近,看着只差拿翅膀抱头装死的鸡,“鸡惹你了?”
白微澜头也不回幽幽道,“我是不是没做好?”
他那样子,好像宴绯雪说真没做好,就立马蹲墙角种蘑菇似的。
“你从小吃穿不愁锦衣玉食,有什么好吃的都下人端着送来,但是没人给你买过糖糕吧。”
白微澜眼神一顿,似短暂的回忆了下过往,脸色有一瞬的落寞,扯嘴笑了笑,“说话真扎心。”
“这不是安慰你吗。”
“不用急慢慢来。”
白微澜扭头望着宴绯雪,他高高的挺直着肩膀,夕阳落在侧脸上,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的光晕,似丹青笔墨,那眉那眼,都画在了白微澜心头上。
“媳妇儿,你真好。”
“亲亲我更好。”
宴绯雪神色滞涩了片刻,似乎是在转身就走和原地骂白微澜之间犹豫。
白微澜看出来了,立马起身抱住宴绯雪,脑袋埋在暖热香香的脖子上拱,“呜呜呜,媳妇儿,我已经不开心了,你不能再生我气了。”
宴绯雪手指用力掐手心,闭了闭眼,站着没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