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无尽头(第2页)
“我有了新的目标。假如我能成为谁的精神支柱也不错,这样,我自己才有存在的价值。”
“我会让自己相信这番话。”
“你不用让自己相信。我在说事实。”
“那真是太好了。”
露西亚的眼睛转过来说:“可是你身上的伤太多了,稍微注意一点吧。”
她只是想表达对他的关心,可从那天起,无论是点着蜡烛做,还是熄灭蜡烛做,伊格内修斯再也没有脱过最里面的衣服,也不肯她触碰他的身体,自顾自用激烈的表白和爱抚将一切宣泄于她。
在和他相处的间隙里,玛蒂尔达带回来的诗记录着从秋天到冬天的变化,第一片叶子落下,于是紧接着,树木仿佛在一天之内凋零,光秃秃的黑色树枝上结出白霜。
“老爷委托书商送来了新书。露西亚姐姐,他特定叮嘱我先给你看这本。”玛蒂尔达在帮她整理新的书籍,于是她直接坐在地上看起那本杂志。
《匿名来信》第一期,主办方是佩内洛普·哈托普小姐。她说,因为现在出版社相继不允许匿名投稿,所以她要建立一个允许匿名诉说故事的地方。
露西亚和玛蒂尔达读完了整本杂志,发现f真的如愿以偿,变成了任何人,时而鲜活时而忧郁,时而痛苦时而欢乐。
第二期杂志发行时,玛蒂尔达骄傲地翻到属于诗人f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诗句说:“露西亚姐姐,我做到了,我拿到稿费了!”
露西亚提醒她要买个大大的蛋糕,于是她又出去了,在傍晚才提着蛋糕回来。她们俩在阁楼上跳舞,露西亚大声朗读她的诗句,又听她朗读,为她鼓掌,为她斟满牛奶,抱着她庆祝。所有f都在高歌,只有f本人再未动笔,她隐匿在人海间,消失于诺伊斯堡的森林。
她的热情最终还是被日复一日的囚禁耗尽。大家都在尽情享受生活,可她只能羡慕地翻阅他人精彩的生活,对着墙壁自言自语。
这座一切皆有的书屋再没有一本可供她阅读的书籍,她在囚笼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文字的囚笼具像化了,她失去阅读和写作的能力,只知道枯黄的玫瑰散发出腐朽的香气,崭新的书籍也变得难闻,爬满螨虫的粪便。
在连散步的消遣也腻了之后,她终日瑟缩在沙发里,从天窗看着天色由暗变亮再由阳光转化为月光,直到进入睡眠或从梦中苏醒。
最后一次看见伊格内修斯,已经是20天以前。她很想问他,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他什么时候能够释放他的囚徒。除此之外,她还担心,他是不是早已死去,如今只是在空等。
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枯萎,玛蒂尔达终于坐不住了。她忍不住询问:“露西亚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露西亚点点头。“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玛蒂尔达说,“我会看着你直到睡着。”
露西亚不由得摸摸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一次照镜子,她眼下的黑眼圈又加重了,“我让你担心了。”
玛蒂尔达连忙摇头,牵着露西亚在床上躺下,自己则跪坐在她身边。露西亚她身上闻到一股清新的柑橘味,她终于把之前成熟的花香调换下了。在温暖的烛光下,穿着白色珊瑚绒睡袍的她就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影子淡淡的,看起来会融化。
她从头发上扯下一根宽发带,在露西亚震惊的目光下双手扯着发带,用灵活的舌头打了个结。
“怎么做到的?”露西亚缓慢分析刚才她舌头的轨迹,被发带蒙住眼睛。
“嘿嘿,这是我的一项特殊技巧。”玛蒂尔达甜甜地在她耳边笑着,但她看不见。
“露西亚姐姐,有一天我试图从这里出发,直直地穿过城市。”
“嗯……是因为我那时正在边走边思考,突然反应过来,我一直在走直线,于是想:为什么不一直走下去呢?”玛蒂尔达握住她的手,顺势躺下,“于是我就一直走一直走,经过一所酒馆,侍者说不买东西就不让我借道,于是我和他说我是个诗人,今天要直直穿过这个世界,他说:那更得来一杯了。于是,我买了一瓶酒,边走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