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两觉 作品

第十四章 风雪少室山(下)

一炷香的时间,转眼过去。±零)·点<\|看-?书* &?;已??发?*布2最-3\新$$章&|节¤°

在诸多寂字辈和淳字辈的僧人纷纷战死之后,剩下的少林弟子们也逐渐意识到了今日这伙人恐怕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与其白白送死,不如从长计议

于是,幸存的僧人们都开始往后山那儿跑,期间死逃亡,各安天命,不多赘述。

而那伙蒙面人呢,咱前面也说了,他们也知道想要把对方杀得一干二净是不可能的,所以也没有去追的意思。

最终,他们都聚集到了寺院深处的一间小小禅堂前,默默等着。

也没等太久,那名玄衣蒙面人,便在孟启和另外两名蒙面人的带领下,悠然行到了此处。

“主人,此处便是那寂尘的居所。”见少庄主来了,其中一人便上前禀道,“您看…”

“我来吧。”孟启说着,便摆了摆手。

众人见了他的手势,便立刻分列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孟启依然是闲庭信步地走到了禅堂门口,然后朗声言道:“素闻寂尘大师乃是当今少林的第一高手,晚辈今日前来讨教,还望大师能屈尊与在下一会。”

话,是没什么毛病。

但在当下这种情境下说出来,着实虚伪了些。

“阿弥陀佛”

一息过后,只听得一个平静的声音轻诵佛号。

声音起时,那禅堂的门也随之从内侧打开了。

寂尘大师面容苍老、须发皆白,着一身打了多处补丁的粗布衲衣,脖子上挂的也是一串最朴素的木头佛珠。

他就这么步履蹒跚的慢慢从门内走了出来,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但那一瞬,周遭所有的蒙面人却都本能地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

他们就好似一群见了狮子的豺狼,不由自主地便弓起了身子,竖起了毛发,做好了扑上围攻的准备。

当然也有例外。

这群人中武功造诣最高的几人,以及那名玄衣蒙面人,此刻尚能保持冷静。

“孟施主,别来无恙啊。”寂尘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他出来便直白地点出了眼前的人是孟启。

孟启也很给面子,他在听到这句后,稍稍迟疑了一秒,便主动把蒙在脸上的布给揭了。

此前他连“少庄主”这个称呼都不让旁人喊,是因为当时这寺内还有不少活着的僧人,但此刻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眼前这将死的老和尚了,故他想了想,也就不再遮掩。2?完#本;神&|站?^ a?)追3§?最>|新3&?章#节¨

“大师好眼力,竟能立刻识出在下。”孟后紧接着便由衷地夸赞了对方一句,因为在他看来,对方是不该识破自己的,他也不确定为什么能识破。

论武功讲内力,孟启几乎从未在公开场合动过手,偶尔动手了也不会拿出“真本事”,所以江湖上见过他真正武功的人,除了他毓秀山庄的自己人,基本就是些死人了。

而身形样貌呢,考虑到孟启这蒙面蒙得还是比较到位的,颧骨以下遮得都很严实,寂尘这个只在过去几次武林集会的大场合中见过他一两面的老和尚,隔了那么久能把他认出来的概率也极低。

再就是说话的声音了这个嘛,比身形样貌还要不靠谱,除非你的嗓音和孙亦谐一样有特点,不然谁能听过几次就记住呢?再说嗓音相似的人远比长相相似的多,也很难以此作为依据来确认身份。

“唉…”没想到,寂尘大师很快就主动给出了答案,“老衲也只有在此时此刻,才能看得如此分明'了。”

但他的答案,在场没人听得懂。

“大师话中玄机,吾等实难参透。”孟后也不在这事上进一步试探和纠结,反正在他看来这老僧命不久矣,现在的问题只是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干掉他,“不过我等要行之事,大师却不难猜到吧?”

“老衲无须猜测,也无力阻拦诸位。”寂尘说着,便垂首合十,“我只求孟施主”他顿了顿,“和你背后的那位朱施主”他这后半句所指的,自是那名玄衣蒙面人,“能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早日迷途知返,莫再徒增业

报。”

不妙。

这是孟启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因为此刻寂尘的话语,还有其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太过平静、太过真诚了

这反而让孟启感到恐惧??他觉得这就不是一个“人”该有的反应。

越有城府,越了解人性的人,就越害怕遇到这种言行超出自己理解的人。

“杀!”

p>

孟启慌了,怕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杀”字会脱口而出。

而周围的蒙面人倒是没他想得那么多,他们只是感觉到寂尘身上有一种他们难以言说的东西,要形容的话,就是这伙人的武学境界,刚好到了可以看出“这秃驴境界远在我之上导致我已经看不清他到底在哪儿”的水平,这几乎

逼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所以这个动手“杀”掉对方的命令,也是让他们绷紧的神经得以释开的一道命令。

他们每个人都爆发出了自己的全力,瞬间就在寂尘大师身上留下了几十道致命的伤痕,就这,还不算内伤

但在一轮齐攻之后,这些蒙面人又全都不约而同地“一击即退”,好似没有人想在寂尘的身边多待一秒。/微?趣~小^说+网′ *更_新′最.全.

风,还在吹着。

雪,又红了。

寂尘大师还站着,但他已经不动了。

他便如一株枯松、一座老岩,双手合十,垂首伫立,满身浴血。

过了许久,孟启才敢靠近,伸手摸了摸对方颈上的脉门。

这不摸不要紧,一摸他立刻神色变。

“他”孟启回头,看向那玄衣蒙面人,也就是寂尘口中的“朱施主”,或者说,我们都认识的那位“庶爷”。

“怎么了?”庶爷也很好奇,“难道他还没死?”

“不…他死了。”孟启皱眉道,“只是”他说话间,又扫了周围其他的蒙面人一眼,仿佛在确认还有没有人发现这一情况,“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内力。”

此言一出,那些蒙面人也俱是惊而失色。

他们难以相信,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刚才居然能把他们慑得如同一群应激的野兽。

“什么意思?他是被人废了武功?”庶爷又问道。

“不”孟启缓过神来,冷静思考了一下,“更像是他在我们来之前,就把一生的功力都给了别人。”

话说至此,包括孟启在内的所有人,又都后知后觉地提起了精神,将视线投向了那间禅堂。

因为这时他们都意识到了,那里头可能还有别人。

他们猜得也没错,禅堂的里屋,确实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名叫白如鸿。

“金丐”“银道”“铜儒”“铁僧”,是这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四位高手,且四位皆可堪称怪侠;只是这“银道”白如鸿,自打前几年被极乐重伤后,就没有再在江湖上行走过了。

当然,他也并非一直是“废人”的状态,事实上,在白道长被淳空小师父带到少林来养伤后没多久,渺音子就悄悄来造访过他一次,并且给他服下了一枚玄奇宗的疗伤丹药。

这丹药可不是黄东来那种“爱好者”炼的,而是他们玄奇宗炼丹房里正经”会玩儿”的道长给制作的,所以白如鸿服完后其实身体就日渐恢复了。

此后他一直没有下山,是因为渺音子当时替不动子给他带了段话,说是:你此劫数过后,反倒是得了一段山上许多师兄师叔们都不曾有的机缘,日后你不妨就留在少林,与那寂尘大师多探讨一下佛法,无需太久,你二人便

会见那“通天大道”。

于是,白如鸿真就住下了,然后他一个道士,还是几乎没研究过任何道学的那种挂名江湖道士,愣是开始天天跟寂尘大师一起研究探讨各种经文。

这一晃眼,就过了两年半,而这两人的道行,至此俨然已超过了渺音子。

列位别激动啊,这里说的“行”可不是和“战斗力”挂钩的那种概念,而是纯粹“悟道”的那种道行。

在修道之人看来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奇事或个例,因为“千年悟道”和“一朝悟道”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你悟了就是悟了,花了多少时间并不重要。

“天机”、“劫数”、“道缘”这些来不来的,也从来不是人能决定的。

甚至一件事的好与坏,一个人的生或死,都未必是人们一般所见到的那样。

白如鸿,这个当初因为“根骨和资质太差”,性子太“轴”,而被老道们认为完全不适合修道的人;这个被不动子出于同情才收为玄奇宗“记名弟子”的人;这个自称道士几十年,但在“被废”之后才真正开始去看经书的人现

在,却是悟道在了渺音子之前。

“诸位施主,不必害怕。”

当那群蒙面人谨慎地摸进禅堂的里屋时,坐在一个蒲团上,背对门口的白如鸿,闭着眼睛便开口了。

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和当初那个声如春雷,气势冲天的刚正道,简直判若两人。

如今的白如鸿,说话的口气与那寂尘大师倒是相似,皆是古井不波,循循善诱。

“贫道与寂尘老友一样,已经失去内力了。”白如鸿见那些人不回话,便接着道,“那个得了我们内力的人,也早已不在这儿了。”

此言一出,说实话,孟启等人,确是松了口气。

且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点儿都没有怀疑白如鸿这话有假。

“晚辈可否一句那个得了二位内力的人是谁?”随后孟后便想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人将来会是个很大的威胁,故干脆就问出来了。

但白如鸿没回答他,而是言道:“可否让朱施主进来,与贫道一叙。”

按常理来说,这无疑是个危险的邀请,万一白如鸿说谎了,他其实还有武功,那庶爷一进屋,白如鸿暴起将其劫持,今儿这情势可就不好说了。

但在孟启开口拒绝之前,庶爷却很快回道:“好啊,既然道长有话要与我说,我便听听。”

说罢,他也不犹豫,迈步就往那里屋走。

孟启也是一个识趣的人,既然庶爷自己这么说了,那他断不会再去质疑或劝阻,于是他立刻打了几个手势,招呼其他蒙面人和他一同退了出去,任由白如鸿和庶爷一对一在屋中谈话。

很快,庶爷也在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并且也揭开了自己脸上的蒙面黑布。

“白道长是吗?”以庶爷的情报网络,能叫出眼前之人的名号并不难。

“正是。”白如鸿这时才睁开了眼睛,淡淡地望着对方,“朱施主,有礼了。”

“您就不先问问寂尘大师他怎样了吗?”庶爷的第二句话,就是个颇有攻击性的问题。

“不必了。”白如鸿却仍是沉声应道,“老友功德圆满,先行一步贫道再讲几句,便也会随他去的。”

“是吗”庶爷用很随意的语气念叨了一声,再道,“说起来,道长与大师,似乎都认得我?这又是为何?”

这确实不正常,因为这世上知道庶爷姓什么的人理应不多。

“如果我说,是因施主身上有真龙之相,施主会高兴吗?”白如鸿道。

“呵”庶爷冷笑,“何谓“真龙’?本朝太祖是真龙吧?但他也不过贫苦出身,按道长所说,难道在太祖爷要饭的时候,他就有了所谓的真龙之相?”

“那施主以为,何谓真龙?”白如鸿反问。

“登天为龙即真龙,落草的龙种似杂种。”庶爷这前半句还像样,后边儿干脆就是一种骂街的画风了。

“好一个落草的龙种似杂种”白如鸿道,“看来施主这份‘登天'的执着,确不是贫道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道长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认得我的?”庶爷还在咄咄逼人。

白如鸿却不管他说的,只是接着道:“贫道这一生,也曾这般执着而一个‘人’若是太执着了,便容易入‘魔想来当年师尊他也是看到了这层,才不愿收我上山吧”

庶爷见对方似乎不想说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故也不再第三次问了,而是接道:“这么说来道长现在已经放下执着了?并且你想让我也放下?”

“那也不是。”白如鸿摇头,“若能勘破,业障不存,本无一物,何谈拿起放下。”

“呵”庶爷笑了,“道长这是跟我讲经来了?”

“唉…我说的确实太多了”白如鸿叹了口气,再道,“我知施主仍心存一丝善念,并非向恶之徒,奈何你背负的业障太重,将来终究要化作许多人的劫数故贫道在此也只能劝一句,只要施主在最后仍能存有那一

善之念,你便依然是人中真龙,终不成魔。”

庶爷闻言,沉默半晌,冷冷道:“那我要是没能如道长所言,保有那所谓的善念,最终成‘魔'了呢?”

他这句话刚出口,白如鸿竟突然伸手,攫住了他的手腕。

“那你就记住贫道最后这句话”紧接着,白如鸿便探身向前,在庶爷耳畔快速说了七个字。

庶爷听罢,愣了几秒,遂神情复杂地转头望向了对方。

却不料,就这短短几秒的功夫,白道长已然是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