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孔 作品

第747章 死亡名单之族谱的秘密(第2页)

冰冷的声音透过金属面甲传出,毫无波澜,如同阎罗殿上的判官在宣读着早已写就的、不可更改的命运:“李崇仁,赵郡李氏第七代族长,及嫡子三人……按谱勾销。”

“不——!我李氏根基在……”李崇仁最后的咆哮,那试图喊出的“朝廷大军必至”的威胁与最后的精神支柱,被数道同时递出的、带着死亡寒意的刀光无情打断!

数把横刀,从不同的角度,带着千锤百炼的冰冷决绝,或劈砍脖颈,或直刺心窝,或削断手臂……瞬间撕裂了这位显赫家主的华贵锦袍和衰老的血肉!

青霜剑“呛啷”一声脱手坠地,宝石在火光下折射出最后一丝凄艳的光。

一代门阀巨擘,连同他未能出口的豪言壮语和最后渺茫的希望,被彻底斩断在供奉着列祖列宗牌位的崇德堂前,鲜血汩汩涌出,浸染着祖宗传承数百年的基业。

在生命急速流逝、意识坠入永恒黑暗的最后刹那,李崇仁浑浊的眼中并非只有恐惧。

他仿佛看到了李氏先祖筚路蓝缕、开荒拓土的艰辛背影;

看到了族谱上那些金榜题名、位极人臣、光耀门楣的辉煌名字;

看到了李氏绵延数百年、根深蒂固、令人敬畏的煊赫荣光……最终,这一切辉煌的幻象,都在眼前跳跃升腾的、无情吞噬一切的赤红火焰中扭曲、燃烧、化为飞灰。

还有那卷催命的、记载着他家族血脉却成为死亡清单的族谱。

一丝荒谬绝伦又冰冷刺骨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即将熄灭的意识:……赵肉……那份名单……是谁?

谁能如此精准地绘制这份索命图谱?

连崇德堂暗室的入口都……这个疑问,连同他所有的荣光与不甘,永远地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杀戮,如同被设定好的、精确无误的死亡程序,在庄园各处冷酷而高效地推进着。

黑衣战士们以五到十人为一队,手中要么持有赵肉分发下来的、补充了核心名单的族谱副本,要么由那些早已如同跗骨之蛆般潜伏在李氏内部多时的密探(代号“灰雀”)低声指引方向。

“甲字七号院,李崇义(李崇仁胞弟)一房,男丁四人,女眷五人,仆役……名单注明,不留活口。”一个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燃烧厢房的阴影里响起。

院内很快传来短促的惊呼、抵抗的金属碰撞声和刀刃入肉的闷响。

“丙字三号,李延昭(李氏重要管事,负责私兵调度与联络),确认目标!在书房!动手!”几道黑影撞开燃烧的房门。

“找到密室了!在佛龛后面!里面藏着李崇仁的幼孙和乳母!”一个战士从浓烟中钻出报告。

带队的小队长迅速展开手中染血的族谱副本,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上快速划过,冰冷的声音响起:“李嗣源……名字在谱,勾掉。”没有丝毫犹豫。

无论老弱妇孺,无论他们是在温暖的床榻上瑟瑟发抖祈求上苍,还是在精心建造的密室中绝望地抱紧最后一丝生机,只要名字在那份浸透鲜血的名单之上,冰冷的刀锋便会如同命运般如期而至,精准地执行“勾销”的命令。

绝望的哭求、愤怒的诅咒、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刀刃斩断骨头的脆响、垂死者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与房屋燃烧的噼啪爆裂声、梁柱不堪重负倒塌的轰鸣、以及远处尚未停歇的零星战斗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属于千年门阀赵郡李氏的、无比凄厉绝望的绝命挽歌。

浓重的血腥味、皮肉毛发焦糊的恶臭、上好木料燃烧的松油烟味、丝绸帷幔焚毁的怪异甜腻气息、以及各种家什器皿被焚毁散发的混合气味……这一切形成一股粘稠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地狱气息,牢牢地附着在每一寸焦土、每一堵残垣断壁上,钻进每一个幸存者(如果还有的话)的鼻腔,烙印进他们灵魂的最深处,成为永恒的梦魇。

……

……

卧虎庄最高处的望楼。

那面象征着赵郡李氏武勋与无上荣耀的巨大“李”字战旗,此刻正被贪婪的烈焰疯狂地舔舐着。

华丽坚韧的丝绸旗面在高温下迅速卷曲、焦黑、碳化,化为片片带着火星的飞灰。

粗壮笔直的旗杆,如同李氏不屈的脊梁,在烈火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呻吟与呻吟。

终于——

“咔嚓……嘎吱……轰隆!”

一声沉闷的断裂巨响!旗杆从中轰然折断!

带着仍在熊熊燃烧、只剩下焦黑残骸的旗帜,如同陨落的星辰,沉重地、无可挽回地砸向下方的屋顶废墟!

激起漫天飞舞的、猩红滚烫的火星,如同地狱深处飞出的、狂欢的萤火虫。

这一幕,被数里外一处隐秘山坳中,博陵崔氏派出的资深探子“鹞子”,通过冰冷的单筒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

那探子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僵,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手中的黄铜镜筒几乎要脱手滑落。

那倒塌的战旗,那冲天不熄的烈焰,那象征着河北顶级门阀之一彻底崩塌的景象,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了他自己的心脏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完了……赵郡李氏……完了……”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再不敢多看一秒,连滚爬爬地扑向藏匿在岩石后的战马,手忙脚乱地翻身上去,疯狂地抽打马鞭,鞭梢在空气中炸响,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死亡和毁灭笼罩的土地,将这深入骨髓的、足以让整个博陵崔氏都为之颤抖的恐怖景象和警讯,以最快的速度带回去。

……

……

寅时末,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

庄园内的杀戮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骤然平息下去。

“黄巢”的大军如同来时一般鬼魅,在依旧冲天而起、照亮半边天空的火光掩护下,带着缴获的重要物品(包括部分族谱、密信和象征性的战利品),如同融入大地的阴影,悄然撤离了已成一片焦土废墟、尸骸遍地的卧虎庄及周边的李氏据点。

只留下满地姿态各异、血肉模糊的尸骸;

兀自熊熊燃烧、吞噬着残骸的冲天烈焰;

弥漫不散、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

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冻结的寂静。

只有火焰燃烧木头时发出的“噼啪……噼啪……”声,单调而固执地响着,成了这片死亡焦土上唯一的、悲凉的哀乐。

几只被火光吸引来的乌鸦,落在焦黑的断壁上,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啼叫,更添几分凄惶。

……

……

数日后,幽州,卢龙节度使府邸,书房。

炉火熊熊,驱散着北地的深秋寒意,名贵的檀香在兽炉中袅袅升起,却丝毫无法驱散书房内凝重得如同实质的气氛。

卢龙节度使卢承嗣,这位以刚毅果决着称的河北枭雄,此刻正僵立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

他手中那份刚刚被幕僚激动呈上、还带着博陵崔氏火漆印记的密报——那份他片刻前还视作遏制“黄巢”肆虐、组建“河北同盟”的希望之契——此刻竟变得如此烫手,如此……讽刺!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密报上那几个用朱砂圈出的、力透纸背的触目惊心的大字:“赵郡李氏倾覆!卧虎庄化为白地!崇仁公……罹难!”

“李氏……卧虎庄……崇仁公……”卢承嗣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窗外,而是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直冲天灵盖!

他的脸色由震惊转为铁青,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那份轻飘飘的盟约书,终于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飘然落在脚下那名贵的、织着繁复花纹的波斯地毯上。

它无声地躺在那里,却仿佛重若千钧,浸透了无边的恐惧和巨大的讽刺。

赵郡李氏,河北三镇的重要支柱之一,其经营数百年、武力最为强横的卧虎庄根基,竟然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份他寄予厚望、还在讨价还价中的“河北同盟”尚未真正成型,就已被人硬生生斩断了一条最有力的臂膀!

所谓的联盟,在黄巢那柄名为“按谱勾销”的恐怖陌刀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下一个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卢承嗣的心。

是兵精粮足的成德?

还是……他卢承嗣坐镇的卢龙?

黄巢那柄染血的陌刀,下一次会指向哪里?

那份致命的族谱上,是否已经用朱砂圈定了“卢承嗣”三个字?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丝毫无法抵消心底那汹涌的、冰冷的恐惧。

他目光扫过窗外幽州城灰暗的天空,仿佛看到那无形的、由死亡名单编织的巨网,正沉沉地笼罩下来。

书房内,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卢承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死寂中回荡。

那份落在地上的盟约书,一角被窗外渗入的冷风吹得微微卷起,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只有营寨中摇曳的火把在夜风中挣扎,投下幢幢鬼影,将李崇德那张紧绷、焦虑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营寨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困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臭和一种名为“等待”的窒息感。

山风呜咽着穿过嶙峋的石缝,如同亡魂的低泣,偶尔传来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李崇德——李崇仁的族弟,李氏武装力量中握有实权的铁腕人物——此刻却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

他身披精良的明光铠,甲叶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腰间悬挂着象征李氏权威的蟠龙佩剑。

他不断地在粗糙的木案前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冰凉的缠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案上铺着一张简陋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黄巢”可能出现的几个地点,黑石峪正是精心设计的“瓮”口。

“二爷,您且宽心,探马回报,那‘黄巢’的贼踪已现,正往咱们这口袋阵里钻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亲兵队长李虎,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碗温热的黍米酒,试图安抚主将。

李崇德猛地停下脚步,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扫过王彪,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宽心?李虎,你可知此獠意味着什么?他是搅动河北、屠灭清河崔氏的魔头!”

“生擒或斩杀他,不仅是为我李氏雪清河崔之耻,更是奠定我族在河北、乃至天下霸业的不世之功!大哥在卧虎庄坐镇后方,就等着我这边的捷报!这份功劳,必须是我李崇德的!”

他端起酒碗,却无心啜饮,目光穿透简陋营帐的布帘,仿佛已经看到了“黄巢”在伏兵箭雨下狼狈倒地的景象,看到了自己押解着这天下巨寇凯旋卧虎庄时,族人那敬畏崇拜的眼神,看到了大哥李崇仁欣慰的笑容和李氏大旗在更高处飘扬的画面。

这幻想让他热血沸腾,喉头滚动,几乎要大笑出声。

就在李崇德沉浸于功勋美梦之际,营寨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到变形的嘶吼,伴随着急促如鼓点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死寂!

“报——!!!八百里加急!!!卧虎庄……卧虎庄急报!!!”

一个浑身浴血、风尘仆仆的家兵,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连滚带爬地冲破了营寨的警戒线,直扑李崇德所在的中军大帐。

他身上的皮甲多处破裂,露出翻卷的皮肉,脸上糊满了汗、血和泥土,唯有那双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裂出来。战马在他身后口吐白沫,轰然倒地,抽搐不止。

“慌什么!”李崇德心头猛地一沉,强自镇定地厉喝,但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已经像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心脏。

那家兵扑倒在李崇德脚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涕泪横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破碎不堪:“二爷!完了……全完了!卧虎庄……被……被血洗了!!!”

“什么?!”李崇德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一把抓住家兵的领子,几乎将他提离地面,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卧虎庄怎么了?大哥呢?!”

家兵被他摇晃得如同风中残叶,眼神涣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庄……庄主……崇仁公……还有三位公子……他们……他们……都……都……”他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他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死了”、“都死了”,身体筛糠般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