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孔 作品

第740章 叛军最后的挣扎(第2页)

烟尘深处,一支玄甲骑兵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冲出的幽灵军团,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死亡压迫感,高速逼近。

他们的速度极快,马蹄踏地的闷响被前方溃军的喧嚣暂时掩盖,只有那越来越浓的、如同墨汁滴入浊水的玄色身影,昭示着死神的临近。

为首一将,身披玄色鱼鳞重甲,甲叶上凝结着层层叠叠、新旧交叠的暗红色血痂,仿佛披着一件用敌人血肉织就的战袍。

座下一匹乌骓马,神骏非凡,四蹄翻飞间肌肉贲张,鬃毛飞扬,眼中闪烁着与主人一般无二的冷酷光芒。

正是裴徽麾下恢复原名的良将张巡!

他面容冷峻如万载寒铁,棱角分明,仿佛刀劈斧凿而成。

目光锐利如高空翱翔、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前方那支正仓促回身、队形散乱、试图在绝望中列阵的叛军断后部队。

他手中紧握的,并非寻常将领惯用的马槊或横刀,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狭长、厚重、刃口闪烁着致命幽蓝寒光的奇门兵器——陌刀!

那冰冷的刀锋,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割裂,发出细微的呜咽。

“兄弟们!”张巡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如同冰冷的金属刮擦,清晰地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意,传入身后每一个玄甲骑士的耳中。

“凿穿他们!碾碎他们!一个不留!”

“诺!!!”身后瞬间爆发出整齐划一、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应和。

这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震得空气都在嗡鸣。

这些来自黑蛇谷、阴水谷的百战悍卒,早已将杀戮刻进了骨髓,磨砺成了本能。

他们不是散兵游勇,而是最精密、最冷酷的战争机器。

随着张巡一声令下,原本高速奔驰的阵型瞬间以惊人的效率收紧、变形!

长矛手平端丈余长的精钢马槊,冰冷的槊锋组成一片密集的、闪烁着死亡之光的钢铁森林;

镗钯手紧随其后,如同毒蝎倒钩般的锋利叉刃蓄势待发;

马刀手则如同毒蛇般悄然蛰伏在侧翼,等待撕裂溃散之敌的瞬间。

“杀——!”张巡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感受到主人澎湃的杀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四蹄腾空,如一道撕裂混沌的黑色闪电般射出!

他手中的陌刀高高扬起,沉重的刀身在浑浊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凄厉、刺耳的尖啸!

迎面一个试图稳住阵脚、挥舞着弯刀冲来的叛军骑兵头目,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格挡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道死亡的弧光瞬间放大,占据了整个视野——

“噗嗤——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骨肉撕裂声与坚硬的骨骼被瞬间砸碎、劈开的恐怖声响同时爆响!

沉重的陌刀挟着张巡全身的力量与乌骓马冲锋的雷霆万钧之势,竟将那骑兵连人带马,如同劈开一段腐朽的烂木般,硬生生从中劈成两半!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混合着破碎的内脏、骨渣和脑浆,瞬间将张巡的玄甲染得更加暗红发亮,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这恐怖绝伦、如同魔神降世般的一刀,如同砸进冰面的万钧巨石,瞬间粉碎了赵子峰部本就低落到极致的士气!

巨大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叛军骑兵中炸开!

“魔鬼!他是魔鬼!”

“跑啊!挡不住了!”

惊恐的尖叫和绝望的哀嚎瞬间取代了战吼。

紧随张巡身后的铁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插入凝固的牛油,又如同一柄势不可挡的玄铁重锤,狠狠砸进了叛军仓促组成的阵列!

长矛手精准而冷酷地刺出,锋利的槊尖轻易洞穿疲惫战马脆弱的脖颈,或是将马背上的骑士如同破布般挑飞;

镗钯手横扫千军,沉重的叉刃带着呼啸的风声,将落马的叛军士兵连同他们的哀嚎、残肢断臂一同扫飞出去;

蛰伏的马刀手则如同最致命的毒蛇,在混乱中高效地收割着生命,每一次寒光闪烁,都带起一蓬血雨。

惨叫声、金属剧烈碰撞刮擦的刺耳噪音、战马临死前撕心裂肺的悲鸣、骨骼被砸碎踩断的闷响……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疯狂地交织、碰撞、攀升,奏响了一曲来自地狱最深层的、狂乱而血腥的交响曲。

赵子峰目眦欲裂,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聚拢身边残存的亲兵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顶住!不许退!违令者……”他的吼声戛然而止!一支不知从唐军阵中何处射来的、力道强劲的狼牙箭,带着死神的狞笑,“噗”地一声精准地洞穿了他嘶吼的咽喉!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支劲矢如同毒蛇般钻进了他圆睁的右眼窝!

赵子峰的身体在马上猛地一僵,所有的嘶吼和动作都凝固了,弯刀“当啷”一声脱手坠地。

他仅存的左眼死死瞪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玄色浪潮,身体晃了晃,随即如同装满沙石的破麻袋般,沉重地栽落马下,瞬间被无数混乱奔腾的铁蹄淹没、践踏,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插满箭矢的刺猬。

半炷香!仅仅半炷香的时间!

三千断后精骑,连同他们刚刚被册封的大将军赵子峰,死伤殆尽!残余的叛军彻底崩溃,心理防线完全瓦解。

侥幸未死的要么发出非人的哭喊,丢盔弃甲地重新加入前方溃逃的大潮,反而将安庆绪本阵的后队冲撞得更加混乱不堪;

要么干脆丢弃战马,亡命地扑向官道两侧荆棘丛生、怪石嶙峋的密林,只求能在那未知的险恶中寻得一线渺茫的生机。

安庆绪甚至来不及为赵子峰的瞬间覆灭和再次被溃兵冲得七零八落的后队发出一声愤怒或绝望的咆哮,更大的、如同灭顶之灾般的危机,已然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呜——呜——呜——!”

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骤然从溃兵洪流的左翼山岗后响起!

紧接着,沉闷如滚雷般密集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沉重脚步声轰然迫近!

一面面绣着斗大“郭”字和鲜明唐军军徽的旗帜,如同刺破迷雾的利剑,猛地撕裂了侧翼翻腾的烟尘!

旗帜之下,是如林的枪戟和反射着冰冷寒光的铠甲!

“列阵!拒马!”郭襄阳沉稳而冷酷的声音在军阵中响起,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方阵的指挥耳中。

这位同样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名将,骑在一匹神骏的青骢马上,面容如同刀削斧劈般刚毅冷峻,眼神锐利如电,精准地捕捉着叛军混乱阵列中最薄弱的环节。

“弓弩手!目标——溃兵密集处!三轮急速射!”郭襄阳手中令旗猛地挥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嗡——嗡——嗡——!”三声震耳欲聋的弓弦齐鸣汇成一片死亡的蜂群振翅之音!

密集的箭矢如同三波遮天蔽日的钢铁飞蝗,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尖啸,狠狠地扎入混乱不堪、拥挤推搡的叛军人潮之中!

“噗噗噗噗……”利箭入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

刹那间,血花在浑浊的尘雾中凄厉绽放!

哀嚎遍野!

中箭者如同被无形的巨镰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未被射中者也因这从天而降的死亡和极度恐惧而彻底疯狂,互相推搡、践踏、甚至挥刀砍向挡路的同袍,只为推开一条生路。

场面瞬间变成了更加血腥混乱的自相残杀地狱。

“步卒方阵!长枪向前!盾牌护身!缓步推进!碾碎他们!”郭襄阳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令旗再次坚定挥动!

“喝!喝!喝!”经历过洛阳血战淬炼的唐军老兵排成紧密如山、坚不可摧的巨型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

前排身材魁梧的力士将一人高的巨盾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咚!咚!”沉闷如战鼓的巨响,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长枪手则将冰冷锋利的丈八长枪从盾牌上方和间隙整齐地探出,形成一片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钢铁荆棘丛林。

整个方阵踏着沉重、稳定、如同巨兽呼吸般的步伐,伴随着震天动地的战吼:“杀!杀!杀!”,开始向前稳步挤压。

长枪如林,无情地刺穿任何敢于靠近的敌人,无论是人还是马,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狼藉的残肢断臂、破碎的兵器和绝望的呻吟。

他们如同一道钢铁的绞肉机,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推进。

与此同时,那些跟随李隆基逃出长安、补充进来的两万多新兵,虽然脸上犹带着惊惧和苍白,士气远不如身经百战的老兵那般高昂坚定,但在老兵方阵那山岳般的气势带动下,在求生的本能和对叛军刻骨仇恨的双重驱使下,也爆发出了血性的呐喊。

他们挥舞着手中略显生疏的刀枪,如同决堤的潮水般,从主阵的两翼呐喊着包抄掩杀过来。

虽然阵型略显散乱,冲锋的脚步也深浅不一,但人数众多,气势汹汹,手中简陋的武器也闪耀着复仇的寒光,对已经濒临彻底崩溃、肝胆俱裂的叛军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侧翼打击。

叛军彻底陷入了绝境泥沼!

前有溃兵自阻,后有张巡玄甲铁骑如附骨之疽般追杀切割,左翼又被郭襄阳的钢铁枪阵和漫天箭雨无情挤压屠戮,两翼还有如同狼群般扑来的唐军新兵!

他们被分割、被包围、被挤压、被屠戮!

每一次绝望的挣扎,都引来更猛烈、更精准的打击,带来更惨重的伤亡。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安庆绪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铁锈的味道。

“王成!”安庆绪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和垂死挣扎的意味,他死死抓住身边仅存的、同样伤痕累累的亲卫队长,“带……带两千步卒!不,一千五!给朕顶住左翼!拦住郭襄阳的枪阵!死也要给朕钉在那里!拖住他们!用命拖住!”

“赵虎!你!”安庆绪染血的手指又指向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骑兵校尉,“带五百骑!就五百!去!冲击唐军的箭阵!搅乱他们!为步卒争取时间!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

……

每一次分兵断后,都如同从安庆绪这个垂死巨人身上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这些命令,不再是战术调整,而是用忠勇部属的生命换取自己片刻苟延残喘的残忍献祭。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忠诚的、或仅仅是慑于他淫威的将领,带着他们最后残存的、同样面如死灰、眼神绝望的部属,高喊着空洞而绝望的口号,如同扑向礁石的浪花,冲向张巡挥舞的恐怖陌刀、郭襄阳推进的死亡枪林、还有那遮天蔽日、连绵不绝的索命箭雨。

然后,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片,瞬间被吞噬,被碾碎,被淹没在唐军更猛烈、更高效的攻击浪潮中。

每一次短暂的、用血肉堆砌的阻滞之后,是更加汹涌、更加迫近的追击浪潮和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唐军那狰狞的旗帜离自己更近一步。

他身边的亲卫骑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原本还算严整的护驾队列,变得稀稀拉拉,空隙越来越大,冷风裹挟着血腥味直灌进来。

士兵们彻底失去了斗志,也失去了对“皇帝”的敬畏,只知埋头奔逃,将官的命令如同掠过耳边的风,再也无人理会。

有人偷偷解下象征身份的铜制号牌,扔进路边的草丛或水洼;

有人脱下碍事的皮甲,只为跑得更快;

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一匹无主的、瘸腿的伤马而互相砍杀起来,鲜血溅在同伴惊恐扭曲的脸上。

整个队伍,从“大燕皇帝”的禁卫亲军,彻底沦为了只顾各自逃命、互相倾轧的乌合之众。

官道之上,烟尘依旧蔽日,但已不再是单纯的逃遁之尘,而是混合了浓重血腥、内脏秽物、焚烧辎重的刺鼻黑烟和彻底绝望的毁灭之尘。

丢弃的、绣着“大燕”字样的旗帜被无数脚掌和马蹄反复践踏,最终深陷泥泞,污秽不堪,象征着伪朝幻梦的彻底破灭。

散落的辎重大车在混乱中被溃兵点燃,黑烟滚滚,如同扭曲的鬼魅,与漫天黄尘交织翻滚,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令人窒息的暗黄色调,更添末日景象。

几只秃鹫不知何时已盘旋在低空,发出刺耳贪婪的鸣叫,它们黑色的身影在昏黄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的信使,贪婪地注视着下方这场盛大的死亡飨宴,等待着盛宴结束后的饕餮。

安庆绪佝偻着身体,几乎完全伏在马背上,沉重的金甲上沾满尘土和黑红的血痂,汗水在他灰败的脸上冲出道道沟壑,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更像他此刻崩溃内心的写照。

他不敢回头,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越来越近、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喊杀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

每一次身后大地传来的震动,都像是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打在他濒临破碎的心房上。

他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嘶吼,如同魔咒般驱策着他:

逃!逃!逃向潼关!只有潼关……潼关高大的城墙……只有过了潼关……过了关就……

然而,潼关那巍峨的城门,真的会为他这个众叛亲离、丧家犬般的“大燕皇帝”敞开吗?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刚刚升起,就被身后再次爆发的、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唐军震天战吼——“杀安庆绪!”无情地碾得粉碎!

他的身体在马鞍上剧烈地晃了晃,眼前一黑,几乎栽落尘埃,全靠身边仅存的几个亲卫死死伸手扶住。

前方,潼关那巍峨险峻的轮廓在漫天翻腾的烟尘中若隐若现,雄伟的关城仿佛矗立在云端。

然而此刻,它却如同镜花水月,隔着一条由死亡、鲜血和绝望铺就的、无法逾越的恐怖天堑。

希望,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绝望的黑色风暴里,疯狂摇曳,光芒微弱,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

……

清晨,惨白的日光如同濒死者的目光,艰难地刺破厚重如铅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鬼见愁”峡谷那狰狞的入口。

两侧陡峭的崖壁泛着不祥的青灰色,嶙峋怪石扭曲盘结,如同太古巨兽被凝固的獠牙,在微光中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谷道狭窄逼仄,仅容数骑并行,地面覆盖着经年累月、腐烂发黑的腐叶,一脚踩下,“噗嗤”一声,粘稠冰冷的泥浆便裹上马蹄,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霉烂气息,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直钻脑髓的铁锈腥甜——那是昨日小股斥候遭遇战后,渗入泥土尚未干涸的亡魂印记。

数千名叛军骑兵,早已不复昔日席卷中原的嚣张气焰,此刻如同被猎人驱赶至绝境的惊弓之鸟,乱哄哄、争先恐后地涌向这唯一的、传说中能通向生路的峡谷。

盔甲歪斜变形,沾满泥浆与暗红的血痂;战袍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同样疲惫不堪的躯体。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极度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眼神空洞失焦,仿佛灵魂早已在连日亡命的绝望中被无形的巨手抽干,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