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死亡伏击(第2页)

命令一下,整个山谷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忙碌而压抑的工事。

两队壮汉在“黄巢”亲自督促和“疤脸刘”的指挥下,如同最原始的力工,喊着低沉的号子,用绳索、撬棍,甚至肩膀扛,将附近山林中能找到的、一切能撬动的大小石块、枯死的粗大树干、甚至一些早已腐朽但分量十足的巨木,吭哧吭哧、汗流浃背地搬运到两侧崖壁顶端预先选好的、视野良好且下方正是涧道咽喉的隐蔽位置。

沉重的石块落地发出闷响,滚木被小心地架在临时挖出的凹槽或卡在巨石缝隙中,确保一推即下。

“黄巢”脸色阴沉,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布置,不时粗暴地呵斥着调整位置:“那块!往左!你想砸自己人吗?”

“这根木头卡死点!要滚下去就一气到底!”汗水混合着之前的血污尘土,在他脸上划出道道污痕,更显凶戾。

赵肉则拿着草图,冷静地穿梭于崖顶各处,精确计算着滚落轨迹的覆盖面和杀伤范围。

另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带着一队人,手脚麻利地堆积起小山般的干燥引火物。

珍贵的火油被吝啬地、均匀地洒在干草堆的核心处。

一个老兵用破布蘸了蘸油,小心地塞进草堆深处。

负责的士兵老吴,则不断抬头看着临时立起的简易风向标(一根绑着布条的树枝)和手中沾湿的手指感受风向,低声向“黄巢”汇报:“黄王,风向偏北,还算稳。待会儿火起,正好顺风卷进涧里。”

“黄巢”亲自走到几处最大的引火点旁,蹲下身,捻起一撮覆盖在上面的浮土,感受着其厚度和湿度,又眯眼看了看风向,沉声对老吴和周围的士兵交代:“风向偏北,好!听着,都给老子藏好!没老子号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点火!等!等崔家的狗崽子们,一半身子进了这鬼门关,后路被石头堵严实了,老子喊‘放火’!你们就点!火借风势,才能烧透!烧他个鬼哭狼嚎!”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钉子,钉入士兵们的心中。

士兵们低声应诺,眼神中充满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屠杀的紧张与一丝病态的兴奋。

断魂涧两侧崖顶,渐渐被布置成了一座座沉默的死亡堡垒。

冰冷的巨石、狰狞的滚木、伪装巧妙的引火堆,如同无数张开的獠牙,静静等待着猎物踏入这精心编织的毁灭之网。

下方,涧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咆哮奔腾,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惨剧奏响序曲。

夜,更深了。

山风呜咽,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崖顶每一个屏息凝神、紧握兵刃的伏击者,也卷向那即将踏入地狱的五千崔家私兵。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死寂,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预兆。

一个多时辰之后,“黄巢”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断魂涧一侧崖壁的半山腰。

他脚下是一块突兀悬空的巨岩,仿佛地狱了望台,俯瞰着下方那条被两侧陡峭崖壁挤压得仅容数骑并行的狭窄谷道——那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断魂涧”,此刻在渐浓的夜色下,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漆黑咽喉。

晚风带着涧底水汽的阴冷,呜咽着掠过崖壁,吹动他散乱披拂在皮甲肩头的黑发,露出了额角一道斜贯眉骨的狰狞旧疤,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

他身形异常魁梧,披挂的半旧皮甲上沾满了暗褐色的血痂,有些早已干涸发硬,有些则还带着新鲜的粘腻。

不止是他,包括他身边的赵肉,以及散布在崖顶、山腰、谷口附近屏息埋伏的五千精兵,从他们磨损的装束、粗犷的面容、狠厉的眼神,到腰间各式各样带着豁口的兵刃,无一不透露出浓重的草莽气息——活脱脱就是一群啸聚山林、刀口舔血的悍匪马贼。

“黄巢”的脸庞线条如同被最无情的匠人用刀斧劈凿而成,冷硬、深刻,此刻凝固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那深陷眼窝里燃烧着的两团幽暗火焰,却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岩浆。

那是刚刚亲手覆灭一个顶尖世家门阀带来的、近乎亵渎神明的快意,与即将亲手导演另一场血腥屠杀所激起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两种狂暴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碰撞、鼓荡,几乎要撕裂那身沾血的皮甲,破胸而出!

他仿佛已经清晰地“听”到巨石滚落时崔氏士兵发出的、被挤压碾碎的凄厉惨叫;

“看”到烈焰焚身时扭曲抽搐的身影在火光中狂舞;

尤其,是崔永丰那张永远带着世家子傲慢的脸孔,在绝对的绝望与无力中彻底崩溃瓦解的模样……

这幻想让他喉头一紧,下意识地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因夜风而干裂的嘴唇,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是对鲜血即将喷溅的原始渴望,甘美而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