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花迟 作品

第603章 曲江宴(中)(第2页)

  杨炯眸光微凛,倒没想到这贺新怀竟有这般见地,当下挑眉问道:“既知有战,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贺新怀深知今日所言关乎前程,能否遂了那青史留名的宏愿,便在此一举。当下屏息凝神,将腹中筹谋多日的方略细细理过,方郑重开口:“学生斗胆进言!眼下我大华相较周边诸国,元气损伤最小。与其被动抵御敌寇南侵,不如先发制人,将战线直推金辽腹地!”

  他双目灼灼,语气激昂:“我大华坐拥登州、江华两处海港之便,正可趁势奇袭咸州,既截断金国南下要道,又锁死辽国出海之路。以此为根基,徐徐图取来州、锦州、辰州一线,拓出百里缓冲之地。

  如此一来,纵使金辽兴兵犯境,战火亦燃在彼国疆土!真定府既不再是北疆首道屏障,便可向后层层设险,构筑纵深防线。假以五年时日,学生愿立军令状,定能筑就铜墙铁壁,教敌寇难越雷池半步!”

  杨炯听毕,暗自思忖:到底是书生之见,虽有胆魄,却不免过于偏重守势,少了些开疆拓土的气魄。然能有这般见地,在年轻学子中也算难得。

  念及此,他微微颔首,轻声沉吟道:“

  欲画江山笔未齐,劝君且拓马蹄西。

  驼铃碾碎眉间雪,烽火烹红袖底泥。

  数尽星辰三百夜,归来方解九章题。

  春风若过阳关道,先绿征衣再绿堤。”

  众人听了杨炯所吟之诗,俱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诗中意味,初读只道是嫌贺新怀见解稚嫩,言语间似有将其发往西域历练之意。那西域之地,黄沙漫漫、艰险重重,于仕途而言,不啻判了“死刑”。

  可再细品末了两句,却又隐隐透着期许,仿佛暗喻贺新怀此番历练归来,必受重用。

  这般矛盾之语,倒叫众人摸不着头脑,皆面面相觑,神色复杂地望向贺新怀,不知这到底是官场虚与委蛇的客套话,还是杨炯当真未相中此人。

  贺新怀却似被点燃的爆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哪里顾得上旁人揣测,只觉心中热血翻涌,当即撩起衣摆,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激昂如钟磬:“

  请掷青云向玉关,不犁瀚海莫言还。

  黄沙有路埋书卷,明月无台照铁鞍。

  血淬刀光三万里,诗成雪岭十九盘。

  此身愿化昆仑石,筑与苍生共险艰。”

  杨炯拊掌大笑:“好!好个少年英气!”

  说罢,随手拎起一坛美酒,径直递与贺新怀。

  二人坛口相碰,仰头共饮,酒水泼溅间,倒溅得衣襟尽湿。

  李淑见状,唇角微扬,轻唤一声:“胡澹!”

  话音未落,便见人群中步出一人。但见他整冠束带,趋步向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晚生胡邦衡,见过镇南侯!”

  杨炯挑眉打量,忽而轻笑:“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可是刑部主事胡国荃的公子?”

  胡澹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万没想到自己竟入了侯爷法眼,一时摸不清对方用意,只得垂首应是,神色间难掩局促。

  杨炯目光转向李淑,眸中满是疑惑。

  刑部不比旁的衙门,学子中第后,或留京任职,或外放为按察使,无论哪条路,都得靠桩桩件件实打实的案子积累资历。这其中讲究个是非分明、证据确凿,便是朝中权贵有意提携,若无实绩支撑,也难免遭人诟病。

  以李淑的精明,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她此刻特意引荐胡澹,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李淑似是瞧破了他的疑虑,掩唇笑道:“邦衡虽出身法家,却对我大华现行律法颇有见解,早想与你讨教一二。今日恰逢盛会,不若就让他说说?”

  杨炯心中微动,这话听着蹊跷,要论见解,寻常探讨便是,怎生听着倒像是要将此人送入中枢,参与国策制定?

  面上却不能拂了李淑的脸面,颔首道:“有想法是好事!自古真理越辩越明,今日群贤毕至,正可畅所欲言。”

  胡澹微微颔首,指尖轻抚腰间玉带,沉声道:“学生愚见,我朝律法当以先贤为范,效《三朝刑统》‘五刑之疑有赦’之旨。

  开皇二年,天下死囚不过二十九人,足见宽仁治国之道。今战火初熄,死囚竟达三百之数,实令人心惊!

  依学生看,正该秉持‘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之理,以彰圣朝仁德。”

  话犹未了,人群中忽步出一人,眸中寒芒如霜,大步上前拱手道:“侯爷容禀,学生汤臣对此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