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雪夜擒骨(第3页)
裂岩望着眼前这支意外出现的队伍,心中五味杂陈。
铁鬃转头看向虫,眼神里满是寻求指示的意味。
虫微微点头,铁鬃才带着刀疤小跑过去,顺手抓了一把地上的积雪,往眼睛上一抹,把眼睛搓得通红,而后急忙单膝跪地,脸上挤出悲痛的神情。
刀疤在一旁看着嘴角不断抽搐,也学着抓了一把积雪,重复同样动作,当积雪碰到眼睛时,瞬间冻得打了个寒颤。
裂岩赶忙扶起铁鬃和刀疤,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好样的,你们还存……好样的。我记得你,你好像是叫铁鬃吧?还有你刀疤,可惜你们的统领已战死。”
听到统领战死,铁鬃和刀疤心里猛地一阵刺痛,刹那间,真实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回想起,那位统领平日里对待下属这些小统领确实极好,过往的点滴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而落。
铁鬃哽咽着说道:“统领对咱们确实没话说,哎……”
刀疤也跟着微微叹气,心里又苦又涩——事情闹到这一步,实在没脸见统领。可事已至此,也只能长叹一声。
裂岩看着他们,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回来就好。”目光扫过铁鬃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眉头倏地舒展开,露出笑容,“你们怎么还存活这么多人?”
铁鬃赶紧擦了擦脸上佯装的泪水,脑子里飞快过着刚才虫团长教的说辞,应声答道:“战争统领,咱们冲锋时撞上了海云部的小股部队,就设计在山崖上伏杀他们。那山崖地形太复杂,缠到晚上才总算把他们解决干净。”
裂岩听完,重重拍了拍铁鬃的肩膀:“好!回来就好!好样的,不愧是咱们血牙部的勇士!你们累坏了,先找地方歇着,吃点东西。”
说着转身大喊,“来人!给刚回来的兄弟们,抬上最新鲜的——海云部杂碎的肉!”
身后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片刻间,就有人七手八脚抬着几个血淋淋、早已冻硬的尸体过来。
铁鬃等人其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他们已经归降雨族,心里清楚雨族人的忌讳,哪敢真动这种东西?只能强笑着接过来,匆匆抬到一边放着。
队伍里,奔雷等骑兵团的弟兄们看在眼里,一个个双眼冒火——这般食人族的恶行实在令人发指!胸腔里怒火翻涌,拳头攥得咯吱响,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把这群人剁碎泄愤。
但他们死死记着虫团长的叮嘱:眼下必须隐忍,任务要紧。只能拼命压着这股冲动,浑身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夜深得像泼翻的墨,只有雪粒在风里打着旋,偶尔掠过稀疏的枝桠,抖落一阵簌簌的雪响。
裂岩望着铁鬃他们抬着冻硬的尸体远去的背影,冻得发红的鼻尖呼哧出两道白气。
他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铁鬃和刀疤跟着他很多年了,从血牙部还只是个小部落时就守在左右,巡逻守夜的事向来是他们轮值,熟门熟路得像自己家的帐篷。
此刻那两人的身影在雪幕里缩成两个模糊的黑点,他甚至能想象出铁鬃边走边骂骂咧咧抱怨天气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紧绷的弦彻底松了。
“战争统领,回吧!”旁边传来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满身伤痕老统领石牙,正用没受伤的手裹紧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熊皮袄,“弟兄们都累垮了,守夜的事有铁鬃他们在,出不了岔子。”
裂岩点点头,转身往那片临时歇脚的树林走。
地上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混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倒像是某种安稳的催眠曲。
四百多个族人横七竖八地挤在树干之间,有的把长矛插在雪地里当支架,裹着破烂的兽皮缩成一团;有的干脆几个人背靠背靠着,彼此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渗过去,勉强抵着这彻骨的寒。
他挨着石牙坐下,把那件磨得发亮的狼皮袄往两人中间拽了拽,皮袄边缘的绒毛早就掉光了,露出底下粗硬的皮子,却还是比石牙那件漏风的熊皮袄暖和些。
“剩下的药……还够吗?”裂岩哑着嗓子问,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哼哼唧唧的伤兵。有人腿上的伤口冻得发黑,血渍在雪地上凝成暗红的冰。
石牙往嘴里灌了口猩红液体,喉结滚动两下,才含糊道:“够明早用的。等天亮了,让铁鬃带几个人去附近找找草药——他认得几种治冻疮的,往年冬天全靠他们这群人。只可惜他们原来的统领……”
裂岩想到负责巡逻、守夜的那位统领,眼眶微微发热,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风穿过树林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响,像是什么野兽在暗处低吼。
他眼皮越来越沉,白天厮杀时被震得发闷的脑袋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疲惫。
恍惚间,记忆顺着困意的缝隙钻了出来——出发那日,五族祭坛前的火光烧得正旺,酋长端着盛满鲜血的陶碗,碗沿的红汁顺着粗糙的指缝往下滴。
周围站着四族的首领,个个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齐声嘶吼着祝祷:“裂岩!随獠牙首领踏平雨族!把他们的骨头磨成粉,把他们的土地烧成焦土!”
那时的獠牙首领就站在他身边,一手按着腰间的石斧,一手拍着他的背,笑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可谁能想到,队伍才刚踩进雨族的地界,那片看似平静的山崖,獠牙首领为了抢头功,带着先锋冲在最前面,最后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找回,整整葬送了一千兄弟。
念头刚落,另一幅画面又涌了上来——碎骨部的四千勇士,出发前还在雪地里摔着血碗,喊着要把雨族人的女人都抢了,结果呢?阴蛇那老东西几句话,就让他们钻进了黑森林那条死路。
据说最后没一个人出来,连骨头都被林子里的野兽啃光了,只有几只秃鹫在林上空盘旋了整整三天。
这些念头像水里的泡,冒出来没一会儿就破了,碎成一片白茫茫的雾。
最后,浓重的困意像张浸了雪水的兽皮网,沉甸甸地罩下来,把所有的声响和画面都裹了进去。
他终于撑不住,头一歪,靠在石牙的肩膀上,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