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也许清昭 作品

第七九零章 归去杀人,风雪铸坟

  荒山崩塌的废墟中,凌云一手提着老二春鬼的人头,一手持着折剑,白衣染血,步步踉跄地走了出来。

  任也怔怔地瞧着他,双眸呆滞,内心惊愕且情绪复杂:“凌云兄,你……你为何如此啊!再等我片刻,你我二人……!”

  “嘭!”

  血淋淋的人头自凌云手中滑落,重重坠在尘埃之上。

  大仇得报,内心中的无尽遗憾与万般不甘、不舍,在这一刻汹涌而来。他仿佛一瞬间就没了力气。

  “咕咚!”

  凌云披头散发,浑身瘫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迎冷风,目光空洞道:“他要跑,我要杀,两者不能相融……那恶鬼乃是超品,而我这古族世家精心呵护的宝剑……竟一时间留不住他。”

  “你与五鬼之首,战于东北荒野……我感知到了你二人暴虐的灵气,也知他无法胜你,今日必死。”

  “五鬼去四,又怎可在我手中留其一。我必杀他,为了月娥,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自出生便修道,以岁月铸剑,徒具东洲天骄之名,最终却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耗费光阴二十余载,道未成,家也未成,真的没有人比我更失败了。”

  他盘坐在地,喃喃自语,脸颊迎着冷风时,双眸暗淡如塌山尘埃。

  任也站在他的身前,嘴唇嚅动,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在这一刻,他已清晰地感知到,凌云腹内涌动而出的星源之力,正消散在天地间;那肉身的气血旺盛之象,也不过是燃尽后的回光返照。

  他的星核碎了,三魂七魄羸弱,正好似油枯灯尽的烛火之光。

  他本留下不二鬼,所以选择于此间化道,令人和剑同时突破桎梏,极尽燃烧寿元与星核,最终与对方同归于尽。

  任也也不知自己心中澎湃升腾的负面情绪,到底该怎么形容。是对凌云的可怜、是同情、是无奈?还是在这帝坟之中,葬尽同行者的悲凉?或许都不是,或许也都有。

  此刻,沉默聆听,或许就是最好的回应。

  “呼——!”

  一阵大风吹过,尘土飞扬,凌云眯起眼眸,自嘲道:“人这一辈子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出生,踏入修道一途,在万千秘境中努力搏杀,过了一关,还有一山。你偶尔疲惫……想要歇一歇,却又不愿意辜负那些期待的目光。那些期待你的人,若是对你百般苛责,功利利用,倒也还罢了……无非逃掉便是。可他们偏偏对你极好,视你如掌上明珠。你天资不行,他便与外人说,你是生性内向,开悟较慢……你没有那么宏大的野心,他们却说你低调内敛,富有韬略……。”

  “终于,他们用万般疼爱与无尽心血,培养出来一个熠熠生辉的你,可拿到台前,可供人敬仰与评说。”

  “活到头,你是你,也已不是你了。”

  “呵呵……!”

  凌云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双眸仰望着天穹,沙哑道:“一座帝坟,一句机缘……究竟要圈禁多少人的一生啊。我走不掉了,月娥也走不掉了……新房红烛,便是这无尽荒野;凤冠霞帔,便是那……那西极之雪。也好,可以歇歇了……!”

  任也呆呆地瞧着他,终于开口:“你我虽相识短短几日,前后也只有过两三面的缘分。但今日,你我二人并肩在这帝坟之中……便是生死之交。你可有遗愿?”

  “那日到了大道桥,她说过……西极山很美,那就把我二人葬在那里吧……!”凌云回:“还有我的剑。”

  “好,你别急,我可保你半个时辰阴魂不散,你且等着入山。”

  任也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只抬手一挥,便催动凰火炉,霎时间收走凌云的肉身。

  紧跟着,他抽取一丝紫气,点入凌云的眉心,以此人间气运,暂遮死气,为他堪堪续命片刻。

  一切弄妥,他便走向荒地,拔出了那柄折断的古剑。

  剑碎,灵韵不存,它已与凡物无异。只不过剑柄下方刻着的凌云二字,却是龙飞凤舞,清晰无比。

  “轰!”

  破空声响起,一道熟悉的人影自远处飞掠而来。

  “刘兄,凌云兄……你二人可无事?”冯仁德脸色煞白地喊了一声。

  任也回头看向他,皱眉道:“你受伤了?!”

  “是,先前与四鬼交手时,被火烧了一把,又挨了一掌,受了点轻伤。”冯仁德摆手道:“我已服下丹药,不碍事。凌云兄呢?”

  任也抬手亮出古剑,言语平静道:“他以化道之法,选择与二鬼同归于尽,应是没有多久活头了。我将他引入了一件宝物之中,准备送他回西极山。”

  “这……这真的是太可惜了!”

  冯仁德听到这话有些懵,他显然也没有算到,凌云竟会死在此地。

  “走吧,回去。”

  任也转身便走。

  “等一下,刘兄!”就在这时,冯仁德急迫地大喊道:“你没有发现,先前那群分食气运的天骄,此刻竟没有追过来吗?”

  “发现了。”任也依旧向大道桥方向迈步。

  “一定是有主事的人煽动了,这才令那群天骄改变想法。他们明摆着是准备坐山观虎斗,从而坐收渔翁之利。”冯仁德瞪着眼珠子吼道;“刘兄,你是知晓如何不走桥,也才能进山的。此刻我二人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只需远离此地,找一处僻静之地藏着,让他们等烦了,人自然就散了。”

  “我答应过凌云,送他与月娥入山。”

  “你若回去,那群天骄必然围猎与你!”冯仁德非常不解:“明知如此,为何还非要去啊?”

  “因为我要回去——杀人。”

  “轰!”

  任也扔下一句,便冲天而起,直奔大道桥。

  “完了,古皇传人不智了……也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冯仁德瞠目结舌地瞧着他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无奈地摇头道:“唉,什么时候可以像我这样理智一点呢。”

  “轰!”

  话音落,他也冲天而起,急急追向了任也。

  …………………………

  大道桥。

  二十余位天骄正在“聚会”,享受着收获的喜悦。

  “我说韩兄啊,刚才你也得到了一枚血引吧?”一名长相平凡的青年,甩着衣袖,冲着一位小道士拱了拱手。

  “贫道倒是想得,奈何这手没有你们的长啊。”那小道士摇了摇头,无奈道:“此乃命数,不强求,不强求……。”

  “哈哈,你也莫急。今日既有紫府传人主事儿,那此战就尚未结束。”那长相平凡的青年,压低嗓子道:“莫忘了,还有古皇传人与他的同伴没有回来呢。”

  “即便古皇传人回来,贫道也不会与大家一同围猎他。”小道士果断摇了摇头。

  “为何?!”长相平凡的青年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在西凉的天骄盛会见过他。”小道士脸色凝重地回道。

  “不是吧?你堂堂赤眉道人的亲传弟子,竟会被那古皇传人吓破胆?!”长相平凡的青年,不可置信地回了一句。

  “路还远着呢。”小道士只淡淡地扔下一句,便不再多言。

  大道桥头,紫府传人与那手持折扇的朱公子,面相粗犷的黑刀青年,并肩而立。

  “他真会回来吗?”朱公子轻摇着扇子,笑道:“别忘了,他是知晓入山的第二条路的。此刻若是不走大道桥,只寻一处偏僻之地躲藏,那我们要等到何时啊?”

  “朱兄,我还是那句话。”紫府传人背手而立,淡然道:“帝与命相连,那古皇传人若是想走完帝路,则必然不会拿命者的性命做赌注,更不会让对方躲在山中涉险。他一定会回来的。”

  “轰!”

  似乎是为了印证紫府传人的判断,他话音刚落,东南天便有一道神虹飞掠而来。

  “呵呵,来了,他还真敢回来啊!”黑刀青年双眸明亮,立即向周遭天骄传音:“诸位道友,我们的大机缘来了!”

  粗犷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大家瞬间停止交流,只目光复杂地看向天际。

  紫府传人目光锐利,也瞬间向朱公子,黑刀青年传音:“我搭台,也需有人登台唱戏。此事若想成,我三人必须共进退。”

  “这是自然!”朱公子点头回应。

  “放心吧,老子今天……说什么也要尝尝人间气运的滋味。”黑刀青年也果断应声。

  “刷!”

  话音落,任也一人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大道桥两里之外的荒野之中。

  他迎着冷风,发丝飞扬,双眸瞧着大道桥外的二十余位天骄,面颊平静如水,一字一顿道:“搏命的差事都是我和凌云做的,但大帝的血引机缘却是在场各位平分的。”

  “五鬼堵桥,有言在先,他们堵的是我,所以,我从来没有连累过他人。即便舍命相搏,也是自己孤身一人入山。”

  “此间破局之后,你们见利而起,在桥头抢夺我斩杀之人的血引机缘,这也谈不上什么无耻下流。毕竟谁来此地,都是为了更进一步,欲求能与人争,能与天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