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低语

冰冷，无孔不入的冰冷。不是宇宙真空的低温，而是这座正在被活体金属吞噬的城市本身散发出的、如同巨兽尸骸般的寒意。扳手蜷缩在观测塔破口下方一处断裂金属梁构成的狭窄三角区里，身体因为失血和低温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小腿上被金属碎片撕裂的伤口虽然被他用撕下的衣料牢牢捆扎，但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温热的血正缓慢地渗透布料。

他背靠着冰冷蠕动的金属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金属粉尘的腥气。巨大的破口就在头顶不远处，像一只空洞的巨眼，凝视着外面冰冷死寂的星海。失控的方舟脱离舱早已消失在黑暗深处，连最后一点能量光芒都看不到了。希望，连同塔内大部分可移动的物体，都被那狂暴的吸力卷入了虚空。只剩下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一点点注入他的骨髓。

观测塔内部一片狼藉。控制台被射成了筛子，冒着微弱的青烟。入口处被熔穿的大门边缘，银灰色的活体金属如同拥有生命的苔藓，正沿着破口边缘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增生，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清除程序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冰冷潮汐，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这座最后的孤岛。

他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不仅没能逃离，还彻底暴露了自己，引来了更彻底的清除。他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灰色的死亡一点点将自己包裹。

“苏队…”他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干涩嘶哑。那个被拖入熔炉核心的身影，那个凄厉的惨叫，是他所有愧疚和恐惧的源头。他本该…他本可以做些什么…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胸口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震动感。嗡…嗡…是那块焦黑的干扰器残骸。

它紧贴着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温度的脉动。那并非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扳手麻木地低下头，颤抖着将残骸从怀里掏出来。它依旧是那副焦黑、扭曲、冒着最后一丝青烟的惨状。但此刻，它表面那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断时续，反而稳定下来，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执拗的燃烧。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这光芒的脉动…这微弱的共鸣…正清晰地指向下方！

指向轴心竖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指向…熔炉核心的方向！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扳手麻木的绝望。之前那个荒诞的念头再次浮现——这共鸣指向的不是方舟，而是…苏秦？！

可能吗？在那样的毁灭性能量中，在熔炉核心冰冷的格式化意志下，她…还可能存在？哪怕只是一点残响？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那熔炉核心是连金属都能瞬间湮灭的恐怖存在！苏秦被拖下去时已经重伤濒死…

但手中这块残骸，这块浸染了零号容器最初幽蓝能量、甚至可能沾染了苏秦最后抵抗意志的残骸，此刻正用它微弱而执着的共鸣，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个可能性！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星，在扳手冰冷的灰烬中重新燃起。不是希望，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偏执的冲动。去看看！哪怕只是去确认她的终结！哪怕只是去那片吞噬了她的地狱边缘，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记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疼痛，甚至压倒了求生的本能。与其在这冰冷的金属坟墓里，被活体金属一点点同化、抹除，成为零号容器的一块养料，不如…拼死一搏！向着那共鸣的源头！向着那片地狱！

“妈的…”扳手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决绝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点一点地挪向竖井边缘。

轴心竖井如同通往地狱的喉咙。紊乱的引力乱流撕扯着他，冰冷的气流带着金属碎屑刮擦着伤口。巨大的、缓慢旋转的能量风暴旋涡在井壁上投下幽蓝或猩红的光斑，如同巨兽冰冷的瞳孔。下方深处，那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嗡鸣，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脉动都让竖井壁上的金属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