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终局
黑袍军中军大帐,气氛肃穆。
帅案之上,那个紫檀木盒静静地放在那里,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压过了南方的潮气。
盒子已经打开,里面垫着明黄色的锦缎,一颗须发戟张、怒目圆睁的头颅赫然置于其上。
正是英国公柳既是!
纵然身首分离,那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依旧残留着临死前的悲愤与不甘。
张定方、牛大力、周淮安、陈苗、墨小蛮…这些曾与柳既是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恨之入骨的将领,此刻看着这颗曾经令他们无比忌惮的头颅,脸上竟无半分快意,只有深深的唏嘘、以及一丝兔死狐悲的寒意。
“柳帅…也算一世枭雄…”
张定方声音低沉,带着复杂的感慨,“竟落得如此下场…端王赵弘,真乃豺狼之性!”
“呸!”
牛大力狠狠啐了一口,满脸横肉都在厌恶地抖动,“用这种下作手段,老子都替他臊得慌!”
“王爷,这狗屁王爷派来的使者还在外面跪着呢!”
“说什么献上首恶,乞求归降,永镇南疆…放他娘的狗臭屁!”
许琅负手立于帅案之后,目光幽深,凝视着柳既是那凝固着无尽悲愤的头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端王…倒是替本王省了些力气。”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他再度开口。
“带端王使者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王府属官服饰、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文官,在两名如狼似虎的黑甲武士押送下,战战兢兢地走进大帐。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镇镇国王王爷千岁,小…小人奉端王之命献上逆贼柳既是首级,端王殿下幡然醒悟,深知罪孽深重,愿献城归降,府库珍宝尽数献于王爷”
“只求…只求王爷网开一面,饶端王一脉性命…”
他一边说,一边将端王亲笔所书的降表高高举过头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许琅身上。
许琅没有看那降表,甚至没有看那跪伏在地的使者。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柳既是那颗怒目圆睁的头颅上。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使者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清晰可闻。
片刻之后,许琅终于动了。
只见他转过身来,冷冷地那抖成一团的使者。
“回去告诉赵弘…”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本王!”
冰冷的话语在帐内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判。
使者猛地一颤,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许琅不再看他,猛地转身,玄色蟒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抓起案上的令旗,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传令!”
“三军齐发!踏平晋阳!”
“鸡犬不留!”
......
随着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响起,早已蓄势待发的两百余门震雷炮,在号角声落下的刹那,再次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这一次的齐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密集。
死亡的钢铁风暴倾泻而下,狠狠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晋阳城墙上!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晋阳府西城墙,那段承受了最多炮火、遍布裂痕的区域,如同被巨人用重锤狠狠砸中的朽木,在弥漫的硝烟和冲天的烟尘中,轰然崩塌!
一个足以容纳数辆战车并行的巨大缺口,豁然洞开!
城砖、夯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露出了后面惊恐万状的守军和混乱的街巷。
“城破了!!!”
“杀进去!!!”
“......”
牛大力双眼赤红,如同疯虎,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发出震天的咆哮:
“破敌营!随老子冲!剁了赵弘那狗贼!!”
他一马当先,踏着滚烫的瓦砾和还在蠕动的尸体,第一个冲进了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缺口!
身后,是如同黑色洪流般汹涌而入的破敌营悍卒!
周淮安的铁卫营重甲步兵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踏得大地颤抖,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向着城内碾压而去。
陈苗的天武营精锐则如同灵活的毒蛇,沿着残存的城墙和倒塌的房屋,迅速向纵深穿插。
墨小蛮指挥着神机营的燧发枪方队紧随步兵推进,喷吐的火焰和霰弹在狭窄的街巷中收割着抵抗者的生命。
失去了柳既是这位灵魂统帅,失去了最后的支柱,晋阳府的抵抗在城破的瞬间就彻底崩溃了。
有的在军官带领下做着绝望而无用的抵抗,瞬间被黑袍军的怒潮淹没。
更多的则是惊恐地丢下武器,跪地投降,或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燃烧的街道中哭嚎奔逃。
抵抗?意志?
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复仇的怒火面前,早已化为齑粉。
黑袍军如同黑色的洪流,汹涌地灌入晋阳府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惨嚎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取代了连日不绝的炮声,成为这座南疆雄城最后的绝响。
端王府,这座昔日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富贵的堡垒,此刻成了最后的屠宰场。
牛大力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巨大的战斧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硬生生劈开了王府最后负隅顽抗的死士防线。
他踹开那扇描金绘彩、此刻却沾满血污的朱漆大门,冲进了王府最深的内院。
奢华的正厅里,端王赵弘瘫坐在他那张象征着王权的蟠龙椅上,锦袍凌乱,金冠歪斜,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油汗,一片狼藉。
他身边,幕僚宋时廉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裤裆湿透,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本王是亲王!是太祖血脉!你不能杀我!本王愿降!愿献上所有…”
看到如同杀神般冲进来的牛大力,赵弘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嘶叫起来,语无伦次。
牛大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大步上前,巨大的身影遮蔽了赵弘眼前的光线。
没有废话,没有审判。
噗嗤!
沉重的战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干脆利落地劈落!
一颗戴着歪斜金冠的头颅,带着惊恐凝固的表情,滚落尘埃。
无头的尸身颓然倒在那张象征着王权的蟠龙椅上,腥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椅背上的金线蟠龙。
牛大力看也没看瘫在地上、吓得屎尿齐流、正欲开口求饶的宋时廉,反手一斧挥过。
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弯腰,如同拎起一件垃圾般抓住了端王头颅的发髻,将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提了起来。
他环顾这金碧辉煌却已沦为修罗场的厅堂,猛地举起手中的头颅,发出震天的怒吼:
“端王赵弘,伏诛!!!”
吼声如同惊雷,冲出王府,传遍了整个正在血火中燃烧、走向毁灭的晋阳府。
南疆的天,彻底变了颜色。
......
晋阳府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依旧浓烈地弥漫在空气里。
黑袍军正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扑灭余火。
虽然大获全胜,但连日激战和攻城造成的伤亡,也让这支铁军显出了疲态。
将领们聚集在刚刚清理出来的临时帅府中,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王爷,端王授首,南疆大局已定!”
牛大力声如洪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中战意未消,“那些依附端王的小鱼小虾,传檄可定,咱们是不是该立刻挥师西进?”
“趁那肃王赵榛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杀到他老巢去,彻底拔了这颗钉子!”
他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
“牛将军说得对!”
陈苗立刻接口,眼神锐利,“肃王隔岸观火,其心可诛,此刻正是我军携大胜之威,一鼓作气荡平西陲之时!”
“末将附议!”
“请王爷下令!”
“......”
诸将纷纷请战,群情激昂。
肃王,成了下一个必须碾碎的目标。
许琅坐在上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听着诸将的议论,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即将西征的兴奋。
他刚欲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响。
“报!!!”
一名身背赤色加急令旗、风尘仆仆的信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临时帅府。
他甲胄上沾满尘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高举一封密封的、盖着京都枢密院和兵部双重火漆印信的急报。
“王爷!京都八百里加急!北方!北方出大事了!”
信使的声音嘶哑而尖利,瞬间压过了帐内所有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许琅霍然起身,一步跨到信使面前,劈手夺过那封沉重的急报。
他指尖用力,撕开封口的火漆,迅速展开里面那份带着汗渍和尘土痕迹的军报。
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他那张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动容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张定方、牛大力等人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们。
许琅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一张张充满惊疑和紧张的脸。
帅府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肃王赵榛,已上书乞降。”
众人一愣,随即面露喜色,但许琅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将那一丝喜意冻结:
“然镇北军主帅,陈老帅…”
许琅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沉重的痛惜,“于七日前,在北莽关外的鹰愁涧与北莽左贤王主力遭遇!”
“血战三日,身被十余创,最终伤重不治,以身殉国!”
轰!
这番话如同一个惊雷在帅府内炸开,诸将瞬间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悲痛。
陈老帅!
那可是大乾北疆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是无数军人心中的战神!
竟然…竟然战死了?!
许琅环视营中诸将,神情凝重地说道:“陈老帅麾下镇北军精锐折损大半,北莽左贤王所部趁势突破鹰愁涧!”
“北疆防线全线动摇,北莽铁骑主力已越过阴山,兵锋直指拒北城!”
“陛下已经下令,让令我们即刻班师回京,准备御敌。”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帅府。
南疆的硝烟似乎还未散尽,肃王的降表仿佛还在眼前飘荡,但一股来自北方的寒流已经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北莽铁骑的阴影,比南疆所有的藩王加起来都要恐怖百倍!
“末将誓死追随王爷,杀退这些北莽蛮子!”
张定方第一个站了出来,神色坚定。
其余诸将也是尽数走出,一时间营帐内战意高涨。
“好!传令三军!”
许琅点了点头,“放弃所有辎重,轻装简从,即刻拔营!”
随着他一声令下,刚刚攻下南疆的大军再次运转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向着北方扑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