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兮 作品

第272章 茉莉花(第2页)

每日清晨,总见那抹红衣走出玲珑坊,将她的梳洗之水轻轻泼在长街上。

铜盆里的清水映着朝霞,倒比那千金难买的胭脂还要动人三分。

白虎城曾发生过一件趣事。

那年春分,一天早晨,有个书生路过城南巷口。

恰逢红绡倾倒梳洗之水,见到书生后,礼貌的对他浅浅一笑,然后便转身离去。

这一笑不要紧,那书生竟呆立当场,盯着地上水渍看了整整半日。

直到后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来到他身边询问他怎么回事。

这书呆子竟道:"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若能饮她那一口梳洗之水,小生死亦无憾。"

此言一出,满城哗然。

所有人都嘲笑这书生脑子有问题,竟然只是看了一眼便痴情到如此地步。

竟然想喝人家的洗漱水!?

更可笑的是,三日后这书生当真端着一盆水,在醉仙楼叫卖,说是红绡姑娘的梳洗之水,他跟红绡姑娘求了很久,才求到这一盆。

你道如何?

那盆浑水最后竟卖出百两纹银。

买水的是一位富家公子哥,那公子哥花费百两买下那盆美人梳洗水后,直接当场痛饮,还啧啧称赞:"果然美人所用,连洗漱用过的水都是香的,好喝,好喝!"

至于那盆美人水的真假,是否真的是红绡的梳洗之水,如果是,那么洗的是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还是那对踏着绣鞋的美人玉足?

无人知晓。

此事极其荒诞不堪,可也侧面看出红绡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自此之后,红绡的名头愈发响亮。

文人墨客的诗词里,她是"朱砂点额,风华绝代";市井百姓的口中,她是"红衣如药,可医相思"。

倒是那姑娘自己,依旧每日提着药箱穿街过巷。

遇见求医的便蹲下身来细细诊治,遇见求爱的便笑着摇摇头。

红衣掠过处,只余一缕药香,和无数声叹息。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得而不惜。

倒是那抹红衣,始终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李灵芝看着红绡那张笑得开心的俏脸,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红绡,你别光顾着笑。当归那小子什么都不懂,最后怕是要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啊。"

红绡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无奈道:"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你家当归魅力太大,惹得两位好姑娘都倾心于他,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李灵芝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晚不知第几次叹气了。

她摩挲着茶杯边缘,眉头紧锁:"那你说...他到底该娶宁姑娘还是雀翎姑娘?"

她掰着手指细数,"人家宁姑娘是白虎城鼎鼎有名的女将军,听说她家住在城东——那可是富贵人家扎堆的地方。"

李灵芝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我这些年给当归攒的那些银钱,怕是连彩礼的零头都不够..."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忧心忡忡的脸忽明忽暗。

"可阿朵说过,"李灵芝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北境姑娘不讲究这些,只要两情相悦就能成亲。"

她的声音渐渐有了底气,"雀翎姑娘孤身一人,听说从小就无父无母,我看着实在心疼,你说是不是该让当归..."

红绡忽然眯起那双勾人的美眸,烛光在她眼中流转:"彩礼?"

她轻笑一声,指尖轻轻点了点李灵芝的眉心,"灵芝啊,你当真觉得...她们会在意这些?"

不远处,峨眉正舒服地躺在床榻上,一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缓缓画着圈。

李当归的枕头便随着她的动作悬浮旋转,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忽然,她指尖一挑,那枕头便朝红绡飞去。

红绡头也不回,反手一抄便接住了枕头:"峨眉,别闹了,快睡吧。"

她将枕头放在膝上,轻轻拍了拍。

峨眉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漆黑如瀑的长发"唰"地铺满床榻,有几缕甚至垂到了地上。

她歪着头,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睛此刻透着几分疑惑:"你们...说什么呢?"

李灵芝转过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我们在讨论当归的终身大事。"

她的声音很是认真:"峨眉姑娘,你说他该选宁姑娘还是雀翎姑娘?"

红绡又忍不住掩唇轻笑,发间的珠钗随之晃动:"灵芝,峨眉姑娘怎会在意这些..."

然而,话音一落,峨眉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长发无风自动,在烛火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半晌,她缓缓抬头,开口问道:"他...能跟我一起么?"

红绡和李灵芝听到这话,同时一愣,脸上都写满了错愕。

"峨眉..."红绡轻轻放下茶盏,微微前倾身子,疑惑问道:"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也对他——"

峨眉安静地点了点头,漆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滑过床沿。

她的眼眸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李灵芝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这...这是什么意思?"

"天命。"峨眉的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的烛火为之一颤。

李灵芝一头雾水。

什么”天命“?

什么意思?

这位峨眉姑娘也喜欢她这个弟弟?

不能吧?

红绡的目光在峨眉身上停留片刻。

随即带着一丝了然。

她比谁都清楚这位神秘女子的不同寻常,至于她的目的,也绝对不一般,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方才峨眉的话绝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悸动,应该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她并非是真的喜欢李当归,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想通这些,红绡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好。待明日当归回来,你亲自与他说可好?"

峨眉又点了点头,长发随着动作如水般流动。

"这臭小子!"提到这个,李灵芝的眉宇间尽是担忧,"也不知明日几时才回来...等他回来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红绡望着窗外的月色,开口道:"他,我倒不担心,只是不知...宁芙和雀翎此刻是否还在等他?"

她轻轻摇头,"这两个姑娘啊..."

峨眉看着红绡和李灵芝,忽然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

指尖忽然如同破茧的蝶翼般,一点点莹白光晕从皮肤下渗透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光粒。

那些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在她修长的指节间流转飞舞,很是玄妙。

李灵芝看见峨眉这动作,瞪大眼睛,不自觉地抓紧了红绡的衣袖:"红绡,这位峨眉姑娘这又是要施展什么法术啊?"

红绡也微微蹙眉:"这...我也不知。”

其实红绡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寻常人应该只能觉醒一种神力,可峨眉...

红绡目光落在峨眉指尖越来越多的光点上。

峨眉似乎拥有数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莫非,每个人其实并非只能觉醒一种神力?

这位拥有“弄丸”神力的红衣女子忽然想到一种很有意思的想法。

前方,光点渐渐汇聚成流,在房间内勾勒出奇异的轨迹。

峨眉的黑发无风自动,在烛光下泛着光泽。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给你们看看...他在哪..."

李灵芝正要起身端茶,闻言却是一愣,疑惑不已:"什么?”

她望向红绡,开口问道:“红绡,你听见她方才说的话了么?"

红绡也有些疑惑,站起身,上前半步,开口道:"峨眉,你说清楚些,你要给我们看谁在哪里?"

峨眉静默不语,没有回答,指尖流泻的光点却愈发密集。

那些莹白光粒在空中交织盘旋,渐渐凝聚成一片朦胧的光幕。

李灵芝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光幕上逐渐显现的模糊轮廓——这分明是要形成某种画面!

红绡美眸微眯,忽然想起演武大会时的场景。

当时比武台上的每一个动作,正是通过峨眉这般手段,让远处的观众看得一清二楚。

她轻抚腕间玉镯,恍然道:"她应该是要让我们看见某处的景象,该不会是......"

"这...这也能办到么?"李灵芝声音发颤,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稳"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可她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钉在那逐渐清晰的光幕上。

光幕如水波荡漾,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浮现——

"那...那是..."李灵芝的嘴唇颤抖着,连完整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望着光幕中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竟与白先生、乞丐前辈那些人一样,都是深不可测的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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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现在。

李当归的房间内,刚踏入门内的宁芙如同一尊冰雕般立在门前。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半空中的光幕上——紫嫣拥着锦被半倚在床榻,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接茶的动作轻轻晃动;李当归俯身递过茶盏,指尖在触碰时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紫嫣的手指,那副体贴的模样是宁芙从未见过的。

"还难受么?"光幕中传来李当归轻柔的询问,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当宁芙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方才紫嫣那句"我不小心喜欢上你怎么办"还在她脑海中回荡,像一把钝刀来回搅动。

虽然李当归并未对紫嫣做出回应,可此时二人的样子依旧让宁芙心中酸涩不已。

一股委屈和怒意顿时在她心中涌起,她从未想到,李当归彻夜不归,原来竟是和另一个女人待在一起卿卿我我。

月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宁芙突然想起青鸢说过的话。

莫非她说的都对?

这就是男人?

喜欢在外潇洒,直到觉得没意思了才会回来找自己解寂寞?

她一直不信,可眼前这一幕...

宁芙的胸口剧烈起伏,白日里那些曾经令她心动的誓言,那些让她心头发烫的话语,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冰锥,一下下扎在心上。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少年,此刻正在别的女子闺房中殷勤备至,而她却像个傻子似的,熬着夜绣那个可笑的香囊。

此时那个绣着歪斜鸳鸯的香囊正静静躺在地上,锦缎上沾满了散落的茉莉花瓣。

宁芙的长靴踏过花瓣,碾碎了几片,浓郁的香气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红绡美眸睁大,注视着宁芙。

从方才宁芙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了大事不妙,此时见到宁芙这副表情,顿时更是心中一紧。

她连忙开口,声音比平时急促了几分:"峨眉,快收回你的神力,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哪了,不用再给我们看了。"

李灵芝听到红绡开口,也反应了过来,慌忙附和:"对,峨眉姑娘,快停下吧!"

李灵芝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担心的在宁芙和光幕之间来回游移,紧张不已。

峨眉则困惑地歪着头,漆黑的长发如水般从肩头滑落。

在她看来,李当归明明近在咫尺——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气息。

以她的能力,随时可以带着众人瞬移过去,或是直接将那少年拽回来。

可眼前这些人矛盾的反应让她不解:方才还焦急寻找,此刻为何又避之不及?

虽然不明就里,峨眉还是勾了勾手指。

随着这一勾,那些莹白光点如同归巢的萤火,纷纷朝她的指尖涌去。

光幕便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从顶端开始缓缓消融。

不到一个呼吸,整个画面已经消散了一角,可就在画面继续往下消散时,宁芙却突然开口:"峨眉。"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一般:"不要收回你的神力。"

峨眉闻言,指尖顿在半空。

她疑惑地转向红绡,似在询问她的意思,光幕的消散也骤然停滞,此刻画面的左上角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星星点点,恰好缺失了李当归的面容,只余下半截身子和端着茶盏的手。

红绡快步上前,鲜红裙摆扫过地上的茉莉花瓣,整个人直接挡住了宁芙的视线:"宁芙..."

她伸手欲拦,"我们方才只是担心当归的安危,峨眉才会如此...你别在意,李当归估计是去了风雨楼办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他——"

话未说完,宁芙直接侧身绕过她,长靴碾碎了几片花瓣。

她的目光重新钉在那残缺的画面上,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想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宁芙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一把杀人的长剑。

房间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映得宁芙的眸子幽深如潭。

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她周身弥漫开来,窗棂上竟悄然凝结出细密的霜花。

李灵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额头上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宁芙?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势全开的女子,心头一阵发紧——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将军。

李灵芝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个被丢弃的香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