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兮 作品

第268章 戏子与才女(第2页)

沙棠顿时更加如坐针毡,淡黄裙摆下的绣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她喉头发紧,心想莫不是遇上了骗子?

风雨楼明明说是正经差事,许诺这趟出海报酬丰厚,还能照拂她城北的茶肆生意。

可眼下这情形——美艳放荡的海东珠,变化无常的铁木兰,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啊?

陆青崖攥紧了衣袖,指节发白。

她虽平日骄纵,到底是将门深闺养大的千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若不是为逃开父亲安排的军营历练...

那位老父亲将佩剑拍在案上,非要她效仿那位什么螭吻宁将军。

说什么"磨炼心性武艺",将来还很有可能要把嘲风军交到她手里。

可那些晨起操练、夜半值岗的苦楚,她光想想就腿软。

好在最近忽然觉醒了神力,风雨楼的人便找上门来,说什么南海奇遇...

陆青崖当然想出去看看,所以便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里,可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啊?

海东珠见铁木兰陷入沉思,美眸倏然亮起。

她突然如戏台名伶般旋身而起,纱裙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整个人直直扑向女船长。

"哎——"铁木兰猝不及防,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这团温香软玉。

海东珠趁机倚进她怀里,蔻丹指尖顺着船长紧实的胳膊缓缓游走。

隔着赭色短衣的布料,仍能感受到那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看看船长这胳膊..."妇人声音甜得发腻,手指像蛇一般蜿蜒而上,"线条真漂亮..."

突然转向那饱满的胸脯,"这胸脯更是——"

“起一边去!”

"啊!"

铁木兰猛地将人推开,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海东珠踉跄着退开数步,又不至于真伤着她。

饶是见惯风浪的女船长,此刻比男人还俊朗几分的脸颊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你这人怎么回事?"

她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声音比寒铁还冷,"还没出海呢,脑袋就已经进水了?"

海东珠被推得连退数步,却顺势转了个圈。

珍珠耳坠在空中划出炫目的弧光,纱裙如花瓣般绽开。

最后竟如戏台上遭负心汉抛弃的闺门旦般,软绵绵瘫坐在地。

她仰起那张精心妆点的脸庞,眼尾还故意泛起一抹红,活脱脱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海东珠瘫坐在地,忽然甩袖掩面,竟真唱起了哀怨的戏腔:"船长~你为何对妾身如此~"

水袖翻飞间露出一双含泪美眸,"真是...伤透妾身心了~"

铁木兰瞪圆了眼睛,脸庞写满难以置信。

心想:风雨楼招的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神经病吧?这真能出海干活?

"你不是..."女船长皱眉开口,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困惑,"有钱人家的妇人吗?"

她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男人...知道你这么骚么?"

沙棠和陆青崖闻言同时瞪大眼睛。

沙棠手中的茶盏"叮"地碰在碟沿,淡黄衣袖掩住了突然泛红的脸颊。

陆青崖更是连精心描绘的柳眉都竖了起来——这位将门千金何曾听过如此直白的粗鄙之语?

鬓边珠花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簌簌颤动。

唯有江黛神色如常。

渔家女粗糙的手指平静地整理着裤脚磨损的线头——常年在码头讨生活的她,早听惯了男人们对她更露骨的荤话。

起初那些污言秽语能把她吓哭,如今这些言语对她而言,不过是掠过耳畔的海风罢了。

女船长的话根本不算什么。

海东珠慵懒地支起身子,纱裙如水波般从地面流淌而过。

她重新倚回雕花椅中,指尖绕着珍珠耳坠打转,美眸含笑望向目瞪口呆的沙棠与陆青崖:"咱们姐妹几个往后都是木兰船长的人了,你们可不能这样了,连句重话都听不得?"

她朝江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学学人家江黛姑娘。"

沙棠与陆青崖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那位渔家女。

只见江黛神色如常地坐在原处,晒得发红的脸颊上没有半分异样。

两人眼底顿时浮现出几分钦佩。

铁木兰抱着双臂没有作声。

海东珠这番话确实在理——若是连这点直白话都受不住,确实不必跟着出海。

毕竟她们是去驾驭风浪的,不是去享受伺候的。

沙棠突然回过神来。

淡黄衣袖轻拂,她想起自己为这次出海做的种种准备——

翻遍茶客留下的航海手札,甚至偷偷向码头老水手讨教过。

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绝不能因矫情而错失。

"好的,"沙棠突然挺直腰背,声音清亮,"多谢东珠姐提醒。"

她朝铁木兰方向认真点头,"我记住了,以后也会好好跟着船长学着这样说话的。"

江黛鬼使神差地插话:"我可以教你几句...保证那些水手不敢随便调戏你。"

沙棠眉眼弯弯:"好啊。"

铁木兰的眉头狠狠跳了两下,满脸无语。

门外忽然飘来一阵幽兰暗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婀娜白影款款而来——

云想容一袭素纱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正含笑踏入厅内。

屋内众人皆是一怔,唯独海东珠美眸骤亮。

她倏然起身,珍珠耳坠在空中划出炫目的弧光:"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今日见不着你了。"

云想容微微颔首,步摇垂珠纹丝不动:"好久不见。"

海东珠绕着云想容转了一圈,蔻丹指尖轻轻挑起对方一缕青丝,突然凑近耳畔,呵气如兰:"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有气质啊?"

妇人红唇勾起一抹促狭,"莫不是天天被男人滋润?"

云想容神色未变,眼底泛起一丝怀念。

她太了解这位故人了——当年海东珠可是名动白虎城的美人,年轻时唱过一段时间的戏,是当时最负盛名的红角儿。

记忆里那个身着戏服的倩影,水袖一甩便能引得满堂喝彩。

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听她唱一曲《游园惊梦》。

偏生这美人儿性子风流,谢幕时一个眼波,就能让台下老爷们争风吃醋打作一团。

云想容还记得曾去听过一次海东珠唱戏,记忆犹新——

年轻时的海东珠斜倚戏台栏杆,胭脂染就的丹凤眼微微上挑。

贴身的戏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金线绣的牡丹在她腰间怒放。

一曲终了,她将鬓边海棠往台下一抛——顿时引发满场疯抢。

此刻的海东珠虽年岁渐长,那骨子里的风流韵致却更添成熟韵味。

珍珠耳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恍惚间仍似当年那个倾倒众生的名伶。

当年的白虎城胭脂榜上,云想容与海东珠的名字总是成双出现,二人也总是被拿来比较,有点类似如今的宁芙和紫嫣。

十五岁的云想容在梨花树下抚琴,落英沾满衣袖。

她一袭白衣胜雪,素手如白玉雕琢。

琴弦震颤间连飞鸟都为之驻足。

城里的贵妇人们最爱带着女儿远远观望——那清冷如月的风姿,让人生不出半分嫉妒,只余满心向往。

曾有诗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说的便是这般情境。

而海东珠登台时,则是另一番景象。

戏台上的她眼波流转,金线绣的戏服裹着曼妙身段。

唱到兴起时,纤纤玉指往台下一指,便让满座男子都以为那秋波是独予自己的。

散戏后总有富家子捧着锦盒在后门苦等,盒中不是明珠便是金钗。

然而,这两位被拿来比较的佳人,实则都是那所谓的"下九流"——

云想容虽长在豪门,却是外室所出;海东珠更不过是渔家女,幼时连双完好的草鞋都没有,在海边找不到生路,无奈才去当了戏子。

一个被迫养在锦绣堆里学琴棋书画,另一个被迫在海浪与市井中摸爬滚打。

命运给了她们同样出彩的容颜,又亲手划出云泥之别。

不过,二人的确都曾是一段传奇,直到那个红衣女人的出现。

......

时隔多年,再次见面,海东珠一上来就是“男人滋润”,没一句正经话,

不过云想容也算是成熟女子,自然不会像少女一般懵懂。

她唇角微扬,白玉步摇纹丝未动,淡然开口道:"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天天滋润我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呢?还能称呼我一声'云大家',算是给面子了。"

海东珠"噗嗤"笑出声来,珍珠耳坠随着她前倾的动作轻晃:"想容啊~你也太谦虚了,不是我自夸——就算现在的你我一同出去,随便去那永安街还是长乐街边的什么醉仙楼,风雅轩...你来一曲《月落春江》,我来一出《贵妃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