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断雪,神骸无门(第3页)
他怒吼、挣扎,魂力涌动,带出最后一口血:
“猿侯!!你忘了我们炼血堂的誓——”
“誓”猿侯咧嘴,狞笑如刃:
“你要是死了,誓就不算了。”
一口,咬断赤童的神魂主线。
而在那一瞬,猿侯的身躯剧烈一震,一道道赤金色的魂纹顺着他骨躯绽放开来——那是泣雨赤童一生的修为与神魂,在被他生吞之后,疯狂融入猿侯的骨焰之中。
他瞳孔开始涣散,意识像一根被风吹断的丝线,在无声中被抽离。
魂识破碎之际,天地仿佛为他停滞了一瞬。
而在那残余的一缕清明里,他仿佛回到了久远的从前。
那是——大周皇宫。
金瓦朱墙,琉璃辉映。
雪夜寂静,宫灯如星,在漆黑长廊间摇曳不息,一如他十岁那年的身影,意气风发地穿梭于重檐殿宇之间,锦衣玉带,少年神俊。
那时的他,是世人仰望的“皇脉妖才”。
七岁入品,十岁踏入八品境界,举世罕见。
他在冰宫练拳,拳碎寒池玄铁;在藏经阁中静坐一年,仅以意念破尽宗师千阵。
他被封为“百年未见”的天命之子,是当朝最有望踏入一品、直登飞升天阶的皇子。
世人说,他是金龙入世,注定扶摇九天、一统万域。
可那年冬,他第一次明白,在吃人的皇权之下,“天赋”,有时只是更快死去的理由。
权谋如刀,藏锋于笑。
他的亲兄,那个曾陪他并肩击鼓、夜读武书的兄长,借朝堂之势,悄然设下一局温柔的局。
他最信任的师尊被赐毒茶而亡,至亲挚友被逼上断魂台自尽,那一夜,大雪封宫,长街无声,他再也无法哭出声。
他曾握拳质问天命:“我有错吗”
无人回应。
他赤足立于雪原边疆,衣衫如纸,唇色苍白,眼底却燃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怒焰。他用颤抖的手指在雪地上写下那一行誓言:
——若天弃我,我便以血为名,自铸神路。
那是他第一次背弃“皇子”的身份,也是在那一夜,他真正成为了“泣雨赤童”。
二十岁,他归来。
不再是王子,不再是天才,只是一个从雪中归来的复仇者。
那一夜,他血洗金銮殿,万盏宫灯齐灭,龙椅之上,皇兄之首滚落于阶前,他斩去皇姓,只留一句:“天下无姓,唯我自名。”
此后,天下再无周氏十三皇子,唯有“泣雨赤童”,名震尘世。
他孤修百年,身居万骨之山,枯坐神祭塔巅,苦悟血咒之道,誓以万魂铸神基,想撬开早已封闭的飞升之门。
他炼血、聚魂、牺牲每一寸身躯来换取那一线神路的希望。
但他不知道,那座通天的天门,在混元渡劫失败的那一刻,已然崩塌。
从此飞升不再,天道残缺。
他穷尽一生,只听得“仙门已断”四字,如刀钉入心海。
自此,他不再拥有“肉身”的寿命。每当寿元耗尽,他便吞噬他人魂识,强行夺舍,连躯体都只是一次次临时的容器。
他所到之处,血雨飘摇,怨魂哀嚎。世人见之惊惧,称他为“邪祟”,以他的名讳止儿啼、镇孤坟。
可没有人知道,在他那无法安息的神魂深处,一直沉睡着那座雪夜宫阙的梦影。
他记得那晚的大雪。
记得宫灯映雪的光,记得师尊为他披上的狐裘,记得那个挚友送他一盏茶灯时眼中的温柔。
他从未疯。
只是太累了。
太久了,没有人唤他一声“殿下”。
也太久,没有人问过他——“你,还疼吗”
他本可以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光,可他被扔进泥潭,被逼用咒术、用献祭、用吞噬去“成神”。
他不是不懂正道,而是他已经无法再走回那条路。
如今,魂将散,身将灭。
意识即将熄灭前,那些纷纷扬扬的梦境在他心海中纷飞,像落雪,一片一片地为他盖上一层无声的白。
他仿佛看到十岁的自己,在冰宫前挥拳练武;也看到二十岁的自己,独身挑灯立于金銮殿;看到百岁的自己,在神塔下布咒炼骨;也看到如今的自己,倒在神骸前,血泪齐流。
那些他曾经爱过、恨过、敬仰过的人……都已经消失。
他轻轻低喃,声音像飘雪,落地即灭:
“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吗”
雪还在下。
他那断裂如瓷的身体一寸寸碎裂,神魂在嘶鸣中破散,鲜血与眼泪交融,滴落在冰原裂开的雪缝间。
就在那魂飞魄散的最后一瞬,他低语一句:
“武道有途,人心难测。”
泣雨赤童。
昔为大周皇脉妖才,今成献祭神道的血魂。
百年炼血,万骨为基。
最终一切,归于尘土。
而那片残雪中,依稀还可见他指尖划下的最后一道誓言:
“我以吾骨,问天再开。”
猿侯却毫不怜悯,骨掌一合,将赤童的最后一缕神魂拽出,仰头吞入腹中。
猿侯咆哮一声。
骨狱升空,血焰腾腾,他的气息在瞬间暴涨至前所未有的境界,整具骨骸如山岳崛起,神纹自其骨骼上浮现,宛若天地原始之刻。
神骸残体,如有感应,居然主动朝猿侯偏转半寸。
猿侯,接管了神骸。
刹那间,天地咆哮。
神骸剧震,残魂嘶啸,泣雨赤童之咒纹、神权、血契,尽数落入猿侯体内。
“哈哈哈哈——”猿侯仰天长笑,魂焰冲霄。
“赤童,你说我不会控神”
“你说我只会战”
“现在,这副神体,是我的!”
他张开双臂,神骸残躯开始崩解,化为亿万神光流入他体内。
一道新神之影,正在冰原中央缓缓崛起。
猿侯,终于走到了棋盘之外。
他不再是泣雨赤童的杀人工具。
他,是执棋者。
猿侯,在神骸之中仰天长啸,怒焰冲霄。
他的声音,响彻天地:
“此界,从今日起——由我为神!”
而这片裂冰之上,猿侯静立原地,面容森冷,魂焰涌动于体表,像是在等待某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的脚下,血雾升腾,咒文自骨血间浮现——每一道都透着冥古的杀意,仿佛源自某种禁忌。
金色锁链尽断,神骸失控,在天穹之下微微颤动,如山将醒。
而在那具断首的神骸之下,燎骨猿侯盘膝而坐,魂焰翻滚如海。
他已吞噬泣雨赤童,破碎神魂灌入神骸,周身咒纹如龙蛇盘绕,不断嵌入神骨缝隙之间。
此刻,他忽地咬破舌尖,一口猩红魂血喷洒于神骸残身之上。
“——半神柩印,启!”
“以我残躯为祭,以魂为柩!”
“轰!”
一道比所有血咒更古老的咒文,从他脊背浮现,如冥铁刻印般爬满全身,刻入骨骼。
神骸与他之间,产生了某种古老的“灵识融合”——并非寄生,不是附身,而是彻底的共鸣。
那一刻,猿侯仰天嘶吼。
他的皮肤开始开裂,血肉剥落如瓷面崩碎,灵焰从骨缝间喷涌而出。
他却在咆哮中大笑,牙血横飞:“以魂为柩——永世不堕轮回!”
“这……便是我成神的代价!!!”
轰然之间,猿侯与神骸之间的界限彻底模糊。
神骨中原本尚存的一缕“眠神意志”,在他的灵识挤压下,被彻底逼入神骸心脉深处,陷入沉寂。
整具断首神骸,竟开始如器皿一般,被猿侯意志“填满”。
大地塌陷,苍穹卷雷,半神之威爆发的一刻,天地色变。
——但异象,也在同时发生。
在猿侯头顶那团熊熊燃烧的魂焰中,赫然浮现出一道……扭曲的人脸。
那不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早已死去的灵魂的面孔,模糊、扭曲,却满是痛苦与挣扎,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呐喊:
“救我——”
冬儿惊呼:“那是……赤童的魂!不,是……不止一个!!”
楚宁也在此刻瞳孔紧缩,只见那魂焰之中,竟浮现出十数张面孔,老少男女皆有,有人扭曲,有人泪流,有人神情木然。
“这是……他吞噬过的亡魂。”
“他们……全被锁进了这具‘半神之柩’。”
混元残魂最后一缕神识自天边浮现,声音低沉肃冷:
“半神柩印,乃古之禁咒。”
“以魂铸身,成神不死——但万劫不灭。”
“所有被吞噬之魂,皆将成为他自身的‘枷锁’。一旦神意不稳……他将被反噬,化为‘众魂之渊’。”
楚宁低语:“他不是不死,而是……不许死。”
猿侯却大笑如狂,魂焰滔天:“若为成神,这一身罪孽——我担得起!!”
“从今日起,天地有我名——猿神侯祟!”
他站起,那具神骸之躯已完全异化,骨骼金白,血脉如火,整座冰原在他脚下震荡塌陷。
但高空之上,那团魂焰中,一张张人脸仍在挣扎哀鸣,如同风中纸灯,在祭祀之后的夜里,等待一场不可避免的“清算”。
他缓缓抬手,五指虚合,掌心中赫然浮现出一道猩红色的印记——那是一枚嵌于骨髓的“印痕”,咒纹错落,形似棺椁,却隐隐透出吞天纳神的威势。
“……半神柩印,开。”
他低语咒令,声音像是沉于九幽的低吟。下一刻,他猛然将双手插入胸膛,将那枚咒印生生撕裂开来!
“咔嚓!”
血肉翻卷,骨骼怒响,一口仿若“神柩”的血色祭坛从他体内升起,九道魂锁缠绕于他周身,将他的神魂与神骸之间的因果彻底勾连。
高空之中,那具尚未倒地的神骸猛地震颤,空洞的胸腔缓缓裂开,一缕缕神性碎光,宛如流霞,从骨缝中逸散而出。
“来吧……神之躯……”
猿侯大吼一声,仰头咬破舌尖,将最后一道“魂契”之咒喷入天际。
下一刹,神骸的身躯像被某种至高意志唤醒,竟主动俯首,万钧神威凝为虹芒,自天而降,融入猿侯裂开的胸腔。
“轰!!!”
天地剧震,雷霆乱舞,万物灵息尽数震散,风雪像被吞入深渊,一切寂然。
他痛吼如兽,全身筋骨炸响,骨骼寸寸翻新,肌肤如熔铁凝铸,白骨浮纹如神铭自体内延展开来,魂焰翻腾化为灰金,双瞳之中竟浮现出神环残影。
短短数息,一位“非人非神”的存在,已然屹立于冰原。
猿侯,借“半神柩印”,以肉身为柩,吞纳神躯,成功踏入“半神”之境。
他咧嘴一笑,声音如神铁擦鸣:
“登神不成,我便——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