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于野 作品

第19章【VIP】

第19章 第19章很乖?

“很高级漂亮的一双腿呀!”被妹宝和程奚音摇号的医生刚进医院大门,就被扯过来给梁鹤深做检查,他先优哉游哉开了饮水机的开关,然后坐下来,抬眸,口吻有着清晨的慵懒和淡然,“刚才看您走得不错,比我见过的许多患者都好。”

梁鹤深抿唇不语,低着头默默脱下假肢。

残端露出来,医生伸手过来摸了摸:“这里疼吗?”

梁鹤深点头。

“这里呢?”他低着腰,忽然加重了手上力度。

猝不及防的,梁鹤深“嘶”了一口气。

医生收回手,看了眼背后灰蒙蒙的窗景:“天气变化引起的骨痛神经痛,心理压力导致的幻痛?您觉得您哪种情况更严重?”

梁鹤深垂眸,麻木地盯着自己的残端,摇了摇头。

电脑完成开机,医生打开系统,慢悠悠地敲着键盘说:“幻肢痛是与残肢痛经常合并存在。”他往下看了眼,“您残端保护得挺好的,按理说疼痛不会那么剧烈而频繁的发生,疼痛是可以缓解的,您的主治医是哪位?他没有给您治疗方案吗?”

梁鹤深咽了咽嗓,扯裤腿遮住残端,报了赵医生的名。

“哟,业界泰斗啊!”医生抬眼看一下,“我建议您接受心理治疗,物理治疗当然也能改善,比如超声波、电刺激、针灸、按摩……但您最大的问题是,您还没接受现在的自己,我说得更严肃难听一些,您极度排斥自己,厌恶自己。”

梁鹤深绷紧了腮帮,心里一阵闷痛。

“等下去做个经皮神经电刺激。”医生啪啪敲着键盘,眼睛盯着屏幕一转不转地说,“回家后再用绷带裹下残端,可以缓解疼痛。”

检查时,妹宝和程奚音都等在门外,梁鹤深穿戴好假肢,坐在医院提供的简易轮椅上转出来,这趟医院来的匆忙,没有带上笨重的电动轮椅。

妹宝迎接上去:“世叔,我来推吧!”

“用不着。”梁鹤深把手杖递给她,“把这个拿好。”

妹宝看他满头大汗,却还是毋庸置疑的表情和口吻,听话地“哦哦”两声,接过手杖关心道:“世叔,医生说什么了?”

“一堆废话。”梁鹤深冷漠地回答。

妹宝:“……”

这天,两人在医院折腾到下午。

等周凛开车来接两人时,等在医院大门的梁鹤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握着手杖的手不停在颤抖。

路过的病人都投来探索目光,看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仪表堂堂,却杵着一根华丽漂亮的手杖,两条腿就这么看着看不出古怪,只觉得是他是腿脚不便而已,一眼扫过就走开了。

医护人员眼尖,心思更敏锐,过来问过他需不需要帮助,被梁鹤深一口回绝。

他拒绝别人,也拒绝妹宝,两人看着就像是一对闹别扭的……嗯?五官生得迥乎不同,但关系看起来亲昵中透着点疏远,淡漠中又透着点暧昧,上来询问的医护人员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叫妹宝“妹妹”、“小妹妹”、“姑娘”,轮到梁鹤深,“先生”、“你叔叔?”、“你哥哥?”……更有夸张的——“你爸爸?”毕竟人长得帅,不显老的情况也很多。

妹宝:“?”

梁鹤深:“……”

周凛来的比计划中慢,赶上下班高峰期了,他打来电话,说堵车,让梁鹤深回医院大厅坐着等。

回大厅?梁鹤深回头看了眼那条高高的台阶,之前下来就是靠医护人员搀扶护送,来来回回太折腾了。

“我没事,您注意安全。”他挂掉电话的同时,聚在他下颌处的一颗汗,“啪嗒”坠下。

死要面子活受罪!犟死了!妹宝心里想着,直接抬手搀住他,继而靠着他的胳膊缠了上去:“世叔,您可以靠着我的!”

她翘着两瓣粉嫩潋滟的唇,双颊绯红,眼神微露不满。

梁鹤深这次没再拒绝,放了点重量在她身上:“重吗?”她也还是个病秧子,手背上都还贴着输液后的止血带呢。

“您还没我家阿黄重呢……”她小声嘀咕,然后抬眸笑了笑,温声软调地敷衍他,“不重。”

“……”阿黄?又冒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梁鹤深不聋,两人咫尺之距,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温暖的气息,随着秋风抚过他的发梢、眉眼,裹挟着一点清淡的、柔和的、未知花名的芬芳。

倒也无所谓,他撇开脸去,逆着日暮和秋风,莞尔一笑。

返程时,周凛选了条市井小道:“导航显示那条路线都堵成黑红色了,这边还是绿色,但这人山人海的……”老司机也忍不住抬手擦汗。

这边是条老式商业街,以前很热闹,后来被各大商场和网络商城分走了流量,现在基本演变成了一条美食街,但因为毗邻北城大学,人流量照样是顶级的。

这天像是在搞什么活动,路边挤满了年轻人,看着都像是大学生——英姿勃发、热情洋溢,满眼满脸都是傻啦吧唧的清澈。

“哎哟,这路况更新太不及时了!”屏幕上的导航转了个小圈后,他们所在的这条路变成了红色,周凛回头看梁鹤深,“先生还好吧?”

“我没事。”梁鹤深回应他。

车内空调舒适,他在医院做了治疗,疼痛缓解下来,确实是没事了,只是有些疲惫。

再一扭头,看见妹宝趴在车窗上,隔着玻璃望着人头攒动的马路。

从梁鹤深的视角,看不见她的表情。

车就这么堵着,最初还能老牛拉车挪两步,后来直接一动不动了,前面的车甚至熄了火,司机下车来,抓了个学生问情况,然后开车门抓了烟盒和手机,拍拍屁股挤进了学生堆里。

周凛

调下车窗,探出身子往外看了一眼:“堵成这样?这是在搞什么活动啊?”

快立冬了,这是赶上北城大学建校百年的校庆了。

梁鹤深只在北城大学学习了两年,时间不长,他念大学时,程奚音他们都还在念中学,他又一门心思扑在专业学习、雅思考试上,所以两年时间独来独往,现在想起来,竟然已经没有任何记忆点了。

妹宝忽然回眸,指了指学校的方向:“世叔,北城大学在里面吗?”

梁鹤深“嗯”了声。

妹宝收回视线,又越过重重人群,望向那边。

其实隐隐约约看得见学校的标志物,一幢很颇具科技感的恢弘大楼,远远看着,像一只昂首挺胸、信步向前的鹤——梁鹤深出资建立,他本科不念金融,念的是他喜欢的建筑学。

那幢楼也是迄今为止,他设计的唯一一件作品。

“想去看看吗?”梁鹤深问。

妹宝回头,满眼期待和喜悦:“可以吗?”

梁鹤深看了眼前面的导航,摸出手机,暂时解除锁定,然后递给她,报了支付密码:“去吧,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就用微信付款,密码记住了吗?”

妹宝复述一遍密码。

“等会儿不堵车了,我用周叔的电话打给你。”

“一边走,一边记着路,记店铺的招牌,陌生人跟你讲话不要理,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也别傻乎乎跟着去,广告传单别顺手就接,那种看着处于困境让你帮帮忙的学生,不一定就是学生,你别管那些人,拿不准就打电话给周叔,电话簿里有,周凛,凛冽的凛,路边的小吃摊不卫生,闻着再香也别去碰,想吃东西去店里买,不准吃冷饮冷食,辛辣的也不可以,你身体还没养回来,别跑太远……”

妹宝的手掌停在门把手上,蠢蠢欲动多时,前排的周凛都深吸了一口气。

梁鹤深忽然抿住唇,像是也惊讶自己能一口气唠叨那么多,他皱了皱眉:“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妹宝拼命点头。

“去吧。”梁鹤深轻叹了口气。

“啪嗒”,车门开了,再“砰”的一声,小姑娘跑得比猫还快,钻进人潮中一眨眼就瞧不见了-

妹宝何曾见过那么热闹的场面?和逛博物馆、科技馆、动物园时的情绪截然不同,她知道这里的年轻人大多和她年龄相仿,她也知道梁鹤深曾就读北城大学,现在,她走在他曾走过无数遍的路上,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和他当年一样学识和经历的人。

读大学?读大学是种什么体验,妹宝不是没有过期待。

李银泽拿到北城大学录取通知书时跳得八丈高,举着沉甸甸的邮件在巧梨沟上蹿下跳,生怕哪家哪户不知道。

街边,小商贩很多,热气裹着美食的香气腾在空气中,和学生一样拥挤。

“同学,同学您好!”妹宝正走着自己的路,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两侧的店铺,衣袖被人轻轻抓住了。

男生身姿颀长,一头清爽黑发,脸庞干净俊秀,身着白色长西装,西装两襟满绣仙鹤祥云,浮光粼粼,如诗如画,妹宝目光凝滞——蜀绣!

对方的视线同样凝滞于她衣服上,是梁鹤深随手从衣柜里拿出的一件,却也是妹宝最招摇的一件——后背一只高贵九色鹿,鹿角如珊瑚,脚踩山水,头顶日月同辉,流光彩云,一件衣服上汇聚数百种颜色,满绣于前后,却不显得杂乱无章,只觉色彩之艳丽协调,惊世骇俗。

男生满目惊骇:“您这衣服,哪里买的?”

“我自己绣的!”妹宝从他手里挣脱开。

男生这才意识到不妥,举起手,露出委婉含蓄的笑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抓您的,抓疼了吗?”

“我太激动了!您师承哪位大师?”毕竟少有人能穿着一件艺术品走来走去。

“没有。”妹宝摇摇头,视线从他的衣服转移到他的脸庞,“我是跟爷爷学的,他不是……他应该不是什么名家。”

“哈哈,您太谦虚了!”男生递来一个谦逊有礼的握手礼,“迟来的介绍,您好,我叫秦淮远,师承蜀绣传承人丁映老师,是北城大学研二学生。您是北城大学的新生吗?”

“我……我不是。”妹宝和他握手,礼节性的,很轻地碰了下,“我叫阮妹宝,妹妹的妹,宝宝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