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2章 锈蚀的窗(上)(第2页)

“条件差点,将就一晚。”老周把背包扔在吱呀作响的床上,自己也重重地坐了下去,铁床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等雨小点,明天再想法子。”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劣质烟草的味道在霉味中弥漫开来。

陈默没说话,走到窗边。他伸出手,用力拧了拧那锈死的把手,纹丝不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带着铁腥味的锈迹时,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这该死的锈!它无处不在,爬满窗框,钻进空气,甚至渗进了他的骨头缝里。昨夜手上沾染的那粘稠、温热的血,似乎也带着同样的铁锈味,此刻正顽固地附着在他的皮肤纹理深处。他用指甲狠狠抠着窗框上暗红的锈斑,粗糙的颗粒嵌入指甲缝,带来细微的刺痛,却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血腥幻觉。

“操!”他低骂一声,猛地收回手,指腹被粗糙的锈蚀边缘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沁出一点鲜红的血珠。他看着那点鲜红,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他走到墙角的搪瓷脸盆架前,拧开同样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黄褐色水流先是“噗噗”地喷出些铁屑,然后才变成浑浊的水流。他把手伸到冰冷刺骨的水流下,用力搓洗,指甲缝里抠出的暗红锈末混着那点新渗出的血丝,在水里晕开,像一缕缕淡红的烟雾。他一遍遍搓着,直到皮肤发红发痛,但那铁锈和血的混合气味,似乎已经渗进了皮肤深处,怎么也洗不掉。

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刘大奎。他端着一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和两个同样斑驳的搪瓷碗走了进来,一股混合着廉价猪油和烂菜叶的味道随之飘散。

“喏,吃的。”他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缸子里是浑浊飘着几点油星的菜汤,碗里是几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老周道了声谢,拿起一个馒头就着菜汤啃了起来,吃得呼噜作响。陈默看着那碗浑浊的汤和冷硬的馒头,毫无食欲,甚至觉得胃里在痉挛。他走到床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疲惫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但神经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次走廊里轻微的脚步声,窗外突然加大的雨声,甚至隔壁房间传来的模糊咳嗽声,都让他身体瞬间僵硬,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那把剪刀早已被他丢弃在逃离城市的垃圾堆深处。

“放松点,兄弟。”老周含糊不清地说着,咽下嘴里的馒头,“这地儿鸟不拉屎,条子不会来。”他瞥了一眼陈默紧握的拳头和苍白的脸,“看你这样,摊上不小的事吧?跟老哥说说?”

陈默猛地抬眼,眼神像受惊的野兽,带着冰冷的警惕和一丝未加掩饰的凶狠。老周被他看得一愣,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得,当我没问。这年头,谁还没点糟心事。”他灌了一口浑浊的菜汤,“睡吧,养足精神,天塌下来,明天再说。”

老周很快响起了鼾声,沉重而安稳。陈默却毫无睡意。他蜷缩在冰冷的铁架床上,薄薄的褥子根本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顶的铁皮瓦,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鼓点。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一个垂死之人的喘息。走廊里似乎有老鼠在窸窸窣窣地跑动。这些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被无限放大,疯狂地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声响,都让他以为有人破门而入,是冰冷的手铐,是黑洞洞的枪口。

黑暗中,母亲最后那个眼神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没有恨,只有悲悯的绝望,还有那沉甸甸的、他读不懂的东西。那个眼神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还有那个叫小雅的女孩惊恐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抚恤金”三个字,像毒蛇一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缠绕,吐着信子。到底是什么抚恤?她藏了什么?为什么她死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