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69章 审判落幕与微光长明(上)(第2页)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张振从地上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李建国的心沉甸甸的。他看到了护士推着病床从门内出来。陈默躺在上面,像一片被暴风雨蹂躏殆尽的枯叶。他的脸比身下的白床单还要惨白,几乎与周围的仪器和管线融为一体。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道:粗大的气管插管连接着呼吸机,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嘶…呼…”声;颈静脉和手臂上埋着深静脉置管,输注着维持血压和生命的液体;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数值低得令人心惊(hr: 48-52,Bp: 85/50,spo2: 92% 靠呼吸机维持)。胸前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覆盖,依旧能看到隐隐渗出的淡红色。他毫无知觉,深陷在药物和重伤共同编织的、深不见底的昏迷深渊里。

护士小心地将一个无菌托盘放在移动病床的角落。托盘里,静静地躺着那颗染着陈默干涸暗褐色血迹的锡箔纸星星。在iCu惨白的灯光下,它那粗糙的银色表面,似乎收敛了所有光芒,只留下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默而坚韧的质感,如同它主人此刻的状态。

小雅的目光瞬间被那颗星星吸引。她不再试图看爸爸的脸,而是紧紧盯着那颗星星,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伸出小手,似乎想触碰,却又怯生生地停在半空。

“爸爸…星星…” 她喃喃地,声音轻得像叹息。

护士推着病床,在严密监护下,缓缓驶向重症监护隔离区。张振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目光片刻不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小雅被李建国轻轻抱起,小小的身体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她的视线,却始终追随着那颗在托盘里微微晃动的锡箔星星,直到病房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三个月后。

深秋的临江市,被一场罕见的、连绵数日的冷雨笼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冰冷的雨丝斜织成幕,冲刷着街道、建筑,也冲刷着人心深处某些难以言说的尘埃与寒意。

市中级人民法院最大的刑事审判庭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旁听席座无虚席,除了必要的司法人员和媒体记者,更多的是自发前来的民众——有当年钢厂爆炸遇难者的家属,脸上刻着无法磨灭的悲痛与期待;有矿难幸存者,眼神复杂;还有无数被这起惊天大案牵动心弦的普通人。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带来的潮湿寒意,以及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期待。

审判席上,国徽高悬,庄严肃穆。

“带被告人!”

法槌落下,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法庭内回荡,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沉重的脚镣拖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声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在数名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法警押解下,几名被告人被依次带入被告席。

为首的,正是钟卫国。仅仅三个月,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在临江翻云覆雨的人物,已彻底垮塌。昂贵的定制西装换成了灰扑扑的囚服,肥硕的身躯仿佛被抽掉了脊梁,佝偻着,像一滩随时会融化的烂泥。他脸上是长久不见天日的惨白,眼袋浮肿乌黑,眼神空洞、呆滞,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绝望彻底蛀空的躯壳。那条被锡箔星光烙印反噬、彻底废掉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他偶尔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嘴里发出无人能懂的呓语,目光涣散地扫过旁听席,当掠过前排那个抱着破旧小熊、穿着干净小裙子、被张振紧紧护在怀里的瘦小女孩(小雅)时,他的瞳孔会骤然收缩,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梦魇,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瘫软下去,被法警死死架住。锡箔星光的审判烙印,不仅废了他的手臂,更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世界,将他永远囚禁在亡魂索命的炼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