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25章 钝刃(上)(第3页)

他从陶罐里倒出一点浑浊的油液,滴在那块青黑色的磨刀石上。接着,他左手稳稳地按住磨刀石粗糙的边缘,右手捏着那把薄刃刀的刀背,微微弓起苍老的脊背,将刀刃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轻轻贴上了磨石湿润的表面。

“嚓——”

“嚓——嚓——”

单调而富有节奏的摩擦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小院里清晰地响起。那声音并不尖锐,带着一种奇异的钝感,却又蕴含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赵师傅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每一次推动都带着老人特有的滞重。他的手臂肌肉在松弛的皮肤下绷紧、放松,枯瘦的手腕却稳定得如同焊在磨石上。刀身与磨石每一次接触、分离,都带起细微的金属粉末,混合着油液,在磨石表面留下暗色的痕迹。他全神贯注,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刃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冷风中迅速变得冰凉。

秦观山靠在藤椅里,毯子滑落了一些也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不再是空洞地望着院门,而是牢牢地、一瞬不瞬地追随着赵师傅磨刀的手。那单调的“嚓嚓”声,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在他沉寂的记忆深处,缓慢而坚定地刻划着。每一次摩擦声响起,他眼底那层薄雾就仿佛被拭去一分,显露出越来越清晰的、遥远的光景。

……同样是冬日,阳光却似乎慷慨些。研究所那间狭窄的工具间里,年轻的赵师傅(那时人们还叫他小赵)正埋着头,用同样的姿势,在同样的磨石上,打磨着秦观山那把心爱的绘图笔刀。年轻的秦观山倚在门框上,看着小赵专注的侧脸,看他手臂上隆起的结实肌肉,看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小赵磨好刀,会用指腹极其小心地试试刃口,然后抬起头,对着秦观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得意:“秦工,您瞧,这刃口,苍蝇落上去都得劈成两半!”那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