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倒计时里的暖光(第2页)
秦观山浑浊的目光缓缓转向他,没有聚焦,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气若游丝的音节:“镜……水……”
秦志远心头一紧。又是镜!父亲破碎的意识还在执着地提醒着那面悬在心里的明镜。他想起父亲昨夜那句“镜蒙尘则民暗”,想起自己那份即将赴京开会的“急件”公文——内容不过是又一个冗长务虚的汇报。一种尖锐的讽刺感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父亲这沉重的生命课题前,都显得轻浮无力。
“爸,”他最终只是更轻柔地替父亲掖了掖被角,声音低沉而艰涩,“您说的……我记着呢。”
客厅里,陈姐正轻手轻脚地收拾餐桌,将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倒掉。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秦志远放在桌角的那份文件夹,鲜红的“急件”印章和“赴京”字样格外醒目。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个家,老的太老,小的太小,中间的这个男人,肩上扛着三座山。她默默地将那份文件往里推了推,似乎想让它暂时消失在视线里。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客厅地毯上。晓晓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精装绘本——《中国古代神话》。色彩斑斓的插图上,盘古顶天立地,女娲捏土造人。她看得入神,小手指点着画面,嘴里念念有词:“……盘古好厉害,天和地都是他分开的!”
秦观山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目光却落在晓晓身上。那充满活力的童音,那对世界毫无保留的好奇,像一缕微弱却坚韧的光,穿透了他意识中厚重的迷雾。他浑浊的眼底似乎亮了一下,嘴唇无声地蠕动,仿佛在咀嚼那个名字:“盘……古……”
晓晓听见了,立刻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太爷爷:“太爷爷也知道盘古?老师说他是最伟大的!”她放下书,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轮椅边,小手扒着轮椅扶手,仰着小脸热切地问,“太爷爷,你见过那么高那么大的人吗?”她踮起脚尖,小手努力地伸向天花板,比划着一个巨大的高度。
秦观山看着曾孙女那充满想象力的动作,布满皱纹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成型的笑容,更像枯木上掠过的一丝微澜。他枯瘦的手指在毛毯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指向什么。
就在这时,秦志远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心头猛地一热,脚步停在原地。父亲脸上那极其微弱的、近乎抽搐的“笑意”,还有晓晓那毫无保留的亲近,像一道暖流冲破了连日来的阴霾。他快步走过去,将果盘放在小几上,顺势在晓晓身边的地毯上坐下。
“盘古开天辟地,那是神话。”秦志远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晓晓,声音温和,“太爷爷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晓晓立刻被吸引了,苹果也顾不上吃:“真的吗?比盘古还厉害?”
“嗯……”秦志远沉吟着,目光掠过父亲浑浊却似乎闪过一丝微光的眼睛,昨夜那些惊心动魄的片段再次涌现心头,“太爷爷像盘古一样,也撑起过一片天……在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人,靠着太爷爷,才活了下来。”他没有提“县令”,没有提那些具体的苦难,只是用孩子能理解的意象,“他用自己的力气,帮大家赶走了‘坏天气’。”
晓晓似懂非懂,大眼睛在太爷爷和爸爸之间转来转去,最终定格在秦观山枯槁的脸上,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哇!太爷爷是大英雄!”她忽然想到什么,放下苹果,从自己小书包的侧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粉色的、带小兔子耳朵的儿童智能手表。“爸爸你看!”她献宝似的把手表举到秦志远面前,小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划拉着,“老师说,这个可以打电话!可以给很远很远的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