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心(第2页)
幼成,她贴着玻璃门,默念他一声;自他那日上了火车,三天来,她已记不清自己在心里默念了他多少声。
从没有这样地念过一个人,以至于他告诉她“陈厚圃过世了!”,她是惊诧,不自在的感觉主宰了全身,可是,“他要回来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着面了”这样的想法,像河床底的鹅卵石一般骨碌碌地滚过她的心。
陈厚圃过世了!难怪他这样紧张。这意味着费尽心机抓在手里的把柄失效了,因为人一死,谁也没法追究他的责任。陈丽芬和陈彦柏的世界没了父亲,却也似困兽出笼,现在就是准备了金笼头,也套不住他们疯狂的举动。
放学的时候,英文老师把她叫去办公室帮忙准备讲义,她走的是门房后面小树林中间的石子路,树林外面是铁栅栏,快到门房口子上了,她好在往外看一眼,铁栅栏外面有一位穿着体面却形容疲惫的年轻男子,香烟抽得不熟练,勉力粘在嘴唇中间,看见有学生从校门口出来,他撚着烟头上前打听:“请问您,二年级的娄虹影同学有没有见到过?”
一段时间不见,陈彦柏已经成了这副歇斯底里的颓然模样?她吃惊不已,也悚然不已。倚清的情报,说陈厚圃逼他去上学,他不日就要出发去北平。她在小树林里躲避,心想避过这几天,以后可以天下太平。
谁料陈厚圃这么短命。她还往哪里躲避?天下从此不太平!
怎么到这副田地的?这前因后果想起来颇费劲。下午六点多光景,进入了春天,日照明显拉长了,南京在下雨,上海今日白天是艳日当空。此时残阳的最后一缕金光透过玻璃门,照在她嫩黄色的绸缎旗袍领子上,也在她细腻的脸颊上照出一段光影。若光看她端丽的脸庞,也许以为她思绪很平静,那是她承受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教养的功劳,她的心思实际紊乱地很。该怎么办呢?她想。陈家死了顶天立地的大人,陈丽芬陈彦柏现在一定很难过;可是难过的不止他们,还有她和幼成,也许以后还会牵涉到即将推上手术台的母亲。
好复杂呀!她虚岁才十八,十八岁的头上过了几天好日子。好日子还有吗?幼成不在身边,她没有了信心。双手巴着玻璃门的格子,室外空气到底还冷,她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惴惴不安地吐出一口长气,看见玻璃上形成了一朵渐渐消失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