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阿陋盐井(第2页)
井场边缘挤满低矮的茅草棚屋,屋顶压着石块以防被风掀翻,墙壁裂缝中塞着枯草。山腰处搭建的竹棚歪斜如醉汉,棚顶茅草混杂盐渣,遇风簌簌飘落。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官府的砖砌盐仓,门楣上贴着“盐课重地”的告示,门口有持棍的税吏把守。矿区外围搭着几间草棚茶铺,马帮的骡马拴在木桩上低头嚼着豆料,脚夫蹲在路边捧着粗瓷碗喝粥,小贩吆喝着售卖草鞋、烟叶和劣酒,地上散落着马粪和碎盐。
矿区背后的山林因长期砍伐柴火已变得光秃,裸露的红色山体上留着道道沟壑;山脚的人工卤池泛着青黑色,池边堆积着挖出的岩渣和废弃竹篓,野狗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远处可见玉溪的青山碧水,近处却是烟熏火燎的盐场,仿佛一片被工业啃噬过的疮疤。
钻井的撞击声、灶火的噼啪声、盐商的算盘声、马帮的铃铛声、工人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持续不断的轰鸣。卤水的酸涩味、汗水的馊味、马粪的腥臊味、焦木的烟味、劣质烧酒的辛辣味,交织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盐矿气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对抗自然——人力与畜力强行从地下榨取卤水,用火焰将卤水固结成盐,再用骡马将这些白色晶体运往远方。
青壮年赤裸上身,脊背弯曲如弓,皮肤被卤水灼成深褐色,肩头压着百斤盐袋,脚底溃烂流脓,仍被监工皮鞭驱赶。老妇佝偻着用豁口陶碗舀卤,手指关节因长期浸卤变形。儿童背负盐渣,肋骨凸起如搓衣板,脸上沾满盐粒与煤灰。
盐吏头戴瓜皮帽,腰挎镶铜“盐捕刀”,脚蹬厚底官靴,站在竹棚阴影中冷眼巡视,手中账簿沾满盐工的血指印。监工光膀子纹着“盐”字刺青,手持槐木棍,随意呵斥着盐工。辘轳吱呀声划破寂静,盐工如傀儡般机械摇动绞绳,卤水入枧时溅起的水花在晨曦中凝成盐雾。熬盐灶火映红半边天,盐工用木耙搅动卤水,飞溅的盐粒在空中凝成细小的“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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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腥、焦糊、腐臭交织,熏得人睁不开眼;辘轳吱呀、盐锅沸腾、监工皮鞭破空声,构成地狱般的交响曲;空气黏稠如盐浆,呼吸时盐粒刮擦喉咙,灼烧感直刺肺腑。盐田结晶区的白色盐坨如累累白骨,盐灶浓烟在空中扭成锁链形状,盐工背盐的剪影与山间枯树重叠,仿佛天地间唯余“盐”这一吞噬人性的怪物。 王月生看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浮现出在英国调研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煤矿的情况。当时是准备看看有哪些措施可以借鉴到没有工业基础的中国的工业起步阶段。当时了解到的是,19世纪中前期,英国煤矿工人平均每日工作12-14小时,井下作业常达16小时(含往返时间)。矿工需匍匐爬行通过高度仅0.6米的低矮矿道,用铁镐凿煤,肩扛百斤煤筐往返斜坡。煤尘导致矽肺病(“矿工肺”),矿工平均寿命仅35-40岁。1840年调查发现,约60%矿工因呼吸疾病丧失劳动能力。
由于巷道过于低矮,资本家甚至雇佣6-8岁的儿童去拉矿车,以便充分利用他们矮小的身材。最小记录为5岁,如1838年约克郡“斯托克顿煤矿”童工。儿童用绳索拖拽载重200-300斤的煤车,狭窄矿道中匍匐前进,背部被磨出血痕;大些的,比如9-10岁儿童负责用木桩支撑矿道顶板,事故中常被塌方掩埋。在约克郡、南威尔士等地,童工被编入“矿车队”(Carters),每日拉动煤车往返井下斜坡30次以上。麻绳勒进手掌,铁钩刺穿肩膀,脚踝因长期摩擦溃烂。查尔斯·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描写:“那些孩子像老鼠般在煤灰里爬行,脊背弯得像问号。”1842年《煤矿童工调查委员会报告》载:“9岁儿童威廉·哈珀,每日拉矿车12小时,体重仅4英石(约25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