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暴躁的王月生与野蛮的大象(第2页)
危急之下,者黑嫫居然即兴编词唱了曲纳西族的调马歌(又称《赶马调》)来安抚马群:
峭壁裂云藤作路,千仞青岩锁寒雾
蹄下风雷惊飞鸟,石棱如刀割天幕
莫看那树影婆娑猿声近,猴爪织网藏深谷
佯抛山果诱君驻,狡目流转暗伏弩
马帮手下很熟练地配合叠唱:
吁——莫慌!
者黑嫫继续唱道:
鬃扬且作旌旗舞,踏碎荆棘破迷途
垂耳听我铜铃脆,随我踏云踪
老藤盘蛇缠马腹,危崖倒悬瀑如怒
猴王踞顶擂石雨,笑掀狂沙掩日暮
君不见九曲岩隙皆陷阱,十步埋骨化焦土
莫信枝头殷勤语,狡童面善心似虎
然后停歌吟诵:
石崩地颤非君过,原是山魈弄机杼
君为龙驹本无畏,何惧泼猴戏朽木
马帮手下又默契地变调:
吁——莫惧!
者黑嫫继续唱道:
鼻息喷火焚妖雾,铁蹄叩石震五鼓
垂首嗅我掌心盐,共越万重峰
整队马儿居然真的慢慢平静了下来,稳步走过最后20米险段,除了中间王月生听歌入迷,草帽被山风卷入深涧。
抵达芷村方向隘口后,众人用火草绒点燃艾草驱寒,者黑嫫按照马帮规矩,以彝文刻"山神佑我"于岩壁。
后一天是从芷村至鸣鹫。
芷村以南的盐马古道被烈日炙烤得发白,碎石间蒸腾着盐霜与尘土的咸涩。者黑嫫用布巾裹住口鼻,眯眼扫视着前方泥泞的土地。那里本该有蹄印,但此刻被某种巨大生物的足迹彻底覆盖。一个马脚子突然拽住缰绳:“掌柜的!这……这是象脚印!”众人望去,泥地里五趾分明的巨型凹陷泛着青苔,边缘凝结着盐粒,宛如史前巨兽的印章。
驮盐的滇马不安地刨动前蹄,铜铃与盐包铁扣碰撞出细碎颤音。者黑嫫低声自语,“阿普说过,蒙自最后的象群二十年前死在鸣鹫梁子,怎么偏生撞见这孽障……”话音未落,林间炸开一声雷鸣般的低吼,震得驮队人马齐齐后退,盐袋簌簌洒落。
正午的日头被巨叶榕筛成碎金,象群从树影中显形时,整支马帮的血液仿佛凝固。为首的母象通体灰褐,象牙折断处泛着暗红,左耳撕裂的豁口证明它是从无数厮杀中存活的老手。六头幼象紧贴母体,幼崽鼻尖还沾着晨露未曦的野芭蕉汁。而压阵的公象足有三丈高,独眼蒙着层白翳,象尾末梢断了一截,像是曾被陷阱钢齿生生咬断。
“是独眼象王……”一个马脚子的火铳哐当坠地。清末滇南猎户间流传着咒语般的传言:独眼公象是山魈变的,额间白斑是鬼画符,凡人见之必遭横祸。母象突然扬起长鼻,幼崽们霎时噤声,整片密林的蝉鸣都为之停滞。者黑嫫却嗅到一丝异样——象群鼻息间飘着硫磺味,独眼公象断尾处结着盐痂,分明是长期舔舐盐碱地留下的痕迹。
当第一匹受惊的滇马扬蹄嘶鸣时,独眼公象的象牙已抵住前方探哨乘马的鞍架。听到者黑嫫的铜哨声音,一名手下闪电般割开盐包,粗粝的岩盐颗粒簌簌倾泻。盐粒坠地的脆响让象群瞳孔骤缩——这是比火铳更古老的契约语言。清末盐税重压下,马帮私藏的岩盐往往比货物更珍贵,而滇南象群早被殖民者的围猎逼得退入深山,盐渍苔藓成了它们延续血脉的命脉。
母象用鼻尖卷起岩盐,幼崽们疯狂舔舐。独眼公象的独眼里泛起浑浊水光,断尾缓缓垂落。者黑嫫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盐能通灵,山神吃盐不食人。”她示意众人卸下半袋粗盐,却在独眼公象转身时瞥见它额间白斑——那根本不是鬼画符,而是被火铳铅弹灼出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