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抵离上海与到达香港(第2页)
四马路(福州路)书寓内,苏州妓女穿高领旗袍弹评弹,法国水手掷鹰洋点唱《十八摸》,跑堂提铜壶高呼“菊花茶加冰糖——”。南市的青石板路宽不足两米,竹篾棚户鳞次栉比,马桶沿墙根排列,绿头苍蝇萦绕咸鱼干。茶馆内说书人拍醒木讲《岳母刺字》,茶客嗑瓜子吐壳如雨。城隍庙周边,银匠敲击錾子修补珐琅首饰,竹器匠劈篾编蟋蟀笼,油烟从“老正兴”菜馆窜出,响油鳝糊的焦香混入尿骚味。十六铺码头,苏北帮“箩夫”赤膊扛200斤米包,肩胛磨出紫黑茧。黄包车夫蜷缩车座啃冷大饼,车把上挂破蒲扇驱蚊。青帮“通”字辈门生勒索鱼贩“保护费”,切口“三老四少”声中,匕首插木桌颤鸣未止。
虹口沈家湾,美国监理会传教士搭帐篷施粥,贫民为领米袋背诵“上帝爱世人”。玉佛寺香客挤撞中焚烧锡箔,灰烬飘落传教士白衬衫。苏州河畔,英商自来水厂铸铁水管纵横如蟒,挑水妇却宁付铜板购“河道活水”,称“洋水管子阴气重”。闸北棚户区爆发霍乱,道士摇铃洒“驱瘟符水”,工部局医生持石炭酸喷雾器强行消毒,老妪抱孙尸哭骂“洋鬼抽魂”。
湿热七月的午后雷雨倾盆,租界排水沟哗响,华界街巷成泽国,孩童踩水捉蝌蚪。傍晚火烧云染红黄浦江,咸肉庄妓女倚窗挥绢帕,江鸥掠过圣三一堂尖顶。1893年建的海关大楼敲响威斯敏斯特钟声,华界更夫却仍按子丑寅卯打梆,两种时间体系在暮色中撕扯。江面飘散燃煤焦油与腐烂垃圾的混合臭味,外滩公园写华人禁入,其内却飘出玫瑰花香,殖民者的“洁净”与华界的“污浊”形成刺目对比。
1900年的上海在王月生的眼中有如显微镜下的帝国切片:外滩的哥特尖顶刺破儒学苍穹,租界的抽水马桶冲刷着华界的粪溺,蒸汽机轰鸣与木织机吱呀共震。这座城市既是“东方巴黎”的胚胎,也是半殖民创伤的活体标本。每一块地砖的裂缝里,都渗着传统崩解的血与工业文明的铁锈。他对这个因外国势力而起、后又以买办心态为荣的地方并无太多喜爱,留下了几个同伴,让他们自行与当地之前派驻的人员汇合,自己带着余下的人手休整一天后,继续乘船向香港进发。
一行人乘坐的是英国太古洋行(butterfield&swire)旗下“蓝烟囱”船队的“武昌号”定期班轮。这条船约1890年代中后期由英国利物浦莱尔德兄弟船厂(Lairdbrothers)建造,是艘复合动力铁肋木壳蒸汽船,辅以备用的三桅纵帆。约2200注册吨,长95米,蒸汽动力全开时航速10-12节,头等舱50人,统舱300人,货舱可载1500吨货物。黑色船体,白色上层建筑,蓝色烟囱配两道白环--太古洋行标志。上层甲板有头等舱客舱、船长室、驾驶台配铜制舵轮与黄铜罗盘。中层甲板为统舱入口、货舱盖、船员宿舍。下层甲板是燃煤舱、锅炉房内四台苏格兰产三胀式蒸汽机。导航设备有六分仪、航海钟、早期无线电报机仅限紧急通讯。安全设施包括8艘木制救生艇,载量60人,灭火沙箱与手动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