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光环 作品

第225章 水戏三十六和扬州十八滚(第2页)

第三阶段是浮生余韵十二式,分别是“雪浪吞霞”,侍女以羊脂玉板刮痧,刮毕倾牛乳入池,乳浪翻白,掩去刮痕,称“玉板留春痕,牛乳掩风流”。

然后是“锦鳞吞墨”,池底忽现墨色(实为乌发药汁),侍女惊呼“墨龙戏水”,少爷慌乱间被扶出池,侍女笑言“墨染麒麟子,来日必登科”。

最后是“残荷听雨”,出浴后,呸呸呸,沐浴后,王月生裹苏绣浴袍,倚湘妃榻,侍女以空心竹管吹奏洞箫,箫声呜咽中,另一人持铜盆接檐角滴水,叮咚应和,谓“洗耳听天籁”。

暮色刚染上苍山脊线,王府西厢的暖阁已点了三十六盏琉璃灯。铜鹤熏笼里白螺炭烧得正旺,蒸得满室药香浮沉。王月生裸着上身伏在紫檀榻上,脊背泛着薄汗,像一块浸在晨雾里的青玉。

“爷且忍忍,这第一滚最吃劲。”

掌案的侍女阿蘅嗓音糯中带脆,是五年前从扬州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她十指缠了冰蚕丝,正将一方药巾浸入滚烫的滇红药汤——三七花撞上陈年艾草,混着缅甸野蜂蜜的焦甜,在铜盆里翻出琥珀色的沫子。

“嗤啦——”

绞紧的药巾贴上后颈时,王月生的喉头猛地一颤。那灼痛如毒蛇吐信,顺着大椎穴窜上天灵盖,还未及呼痛,两侧太阳穴已被冰凉的岫玉杵抵住。抬眼瞥见描金螺钿镜里,四个云鬓半偏的侍女正围着自己织就一张柔腻的网。

“第二滚要走足太阳经。”

跪在榻尾的白族姑娘阿罗忽然开口。她掌心倒着热麻油,突然沿他脚踝向上疾推。王月生的惨叫卡在喉间——阿蘅恰在此刻将黄玉球按进他肩胛骨缝,酸胀如千万银针扎进骨髓,又似有滚水在经脉里奔涌。

“第三滚该听个响儿了。”

东北角的阿芷轻笑,腕间缅银镯子叮咚相撞。她空握的拳头雨点般砸向王月生腰眼,皮肉相击声渐次绵密,竟暗合窗外芭蕉承雨的韵律。最年幼的阿碧突然捧起王月生的右手,指甲蘸了薄荷膏刮他少商穴,刺痛混着清凉激得他浑身剧颤。

“轰!”

阿蘅突然抽走药巾,将整壶冰镇乳扇浆泼在他背上。王月生的嘶吼撞上梁间悬着的鎏金错银薰球,惊得里头的龙脑香丸叮铃乱转。四个侍女却吃吃笑起来,药香混着她们鬓边的素馨花气,在蒸腾水雾里酿成诡异的甜腥。

镜中映出阿罗腕上新添的淤青——那是今晨试新熬的草乌油时烫的。她指尖正沿着王月生足跟的皲裂游走,那些裂痕像极了红河两岸被烈日炙烤的旱田。而少爷浑然不知,他浸泡在痛与快交织的浪潮里,恍惚看见大伯书房那幅《淮扬洗马图》——原来人也是可以这般被刷洗的。

当阿芷的拳头化作绵掌,当阿碧的指甲挑开他指缝积年的墨茧,王月生忽然想起蒙自海关那些赤膊扛锡锭的苦力。他们的脊背在烈日下泛着同样的油光,监工的皮鞭落下时,是否也带着这般精巧的节奏?

“第十八滚要见血了。”

阿蘅的声音似从极远处飘来。王月生感觉后颈一凉,原来是换了冰玉杵沿着督脉轻刮。先前滚烫处渐渐浮起绯红斑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突然渴望那双手再狠些,最好刮出血珠子,好叫他看清这具锦绣皮囊里,究竟还剩几分杨氏嫡血的真红。

檐角铜铃忽然急响,是山风匆匆吹散奢靡的气息。阿罗腕间的银铃跟着乱颤,一滴热油溅在王月生腰窝。他在这灼痛里嗅到一丝熟悉的腥甜。

四个侍女的手还在游走,十八滚的残韵在他皮肉间余震不休。王月生望着镜中扭曲的人影,竟分不清那满面潮红是药力催发,还是被这满室荒唐蒸出的羞惭。窗缝漏进的风忽然卷起案头过时的《申报》,某版角落的小字标题一闪而过:“津门拳匪作乱,八国联军陷大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