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驼背体验与金字塔赋诗(第2页)
王月生感觉当年发明忽悠这词的人未必是个天才,但大概率骑过骆驼。这忽悠一下子可太给力了。他当晚在后世还特意查了一下,原来骆驼起立时后肢先发力,来一个约70公分的垂直抬升,前肢再完成剩余50公分抬升,形成两次剧烈颠簸。1890年开罗医学院报告记载,23%游客在此阶段跌落。
待这沙漠之舟完全站定,王月生的鹿皮靴底距地面已超过三米。风从吉萨高原卷来细沙,在驼鞍的雕花铜钉上簌簌流动。当骆驼迈出第一步时,其盆骨带动驼峰产生的左右摆幅,恰似乘着阿拉伯三角帆船横渡红海。每步约75公分的步距,令骑手脊椎承受每分钟90次的规律扭动。驼掌触地声为双重节奏,前掌肉垫闷响与后跟角质层脆响交替,给乘客一种独特体验。
驼铃叮当声中,一行人穿过尚在沉睡的阿拉伯集市。褪色的奥斯曼式拱廊在晨光里投下锯齿状阴影,香料麻袋渗出肉桂与枯茗的气息。等到尼罗河西岸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鲑鱼红,河面漂着三桅帆船的三角帆,像极了《一千零一夜》插画里的场景。
骆驼踏进浅滩的刹那,冰凉的河水漫过王月生的鹿皮靴筒。一匹骆驼突然仰脖发出嘶鸣,惊起芦苇丛中几只朱鹭,粉红羽翼掠过水面时,几人看见对岸的甘蔗田里晃动着缠红头巾的农夫——昨天报纸上说今年棉花收购价又跌了三便士。初升的太阳将河面染成熔金,二十头运棉花的骆驼正蹚水渡河。英国灌溉局的钢制水闸后传来蒸汽泵的轰鸣,惊起白鹭掠过一行人的驼队。穆斯塔法用匕首割开河岸边的纸莎草茎,乳白色汁液滴在滚烫的砂岩上,瞬间凝成《亡灵书》里记载的圣甲虫形状。
半小时后,王月生的大腿内侧开始抗议——驼鞍边缘的硬木边框正以某种精准的角度研磨股骨。每当骆驼下坡时,身体会顺着涂了橄榄油的驼毛毯向前滑移,鼻尖几乎贴上驼峰蒸腾着膻味的峰尖;上坡时又要后仰抓住尾鞍的皮带,像拉满的弓弦般绷紧腹肌。
上午的太阳开始施展淫威时,大家终于穿过最后一片椰枣林。沙粒变得金黄滚烫,骆驼掌每次陷进沙丘都会扬起细小的晶尘,在怀表玻璃表面簌簌作响。穆罕默德解开缠头的黑白格方巾,露出被晒成古铜色的额头,用掺着法语单词的阿拉伯语提醒众人喝水囊里的柠檬汁——里面浮着的薄荷叶已经发蔫。
当沙暴毫无征兆袭来时,王月生正用黄铜望远镜眺望地平线。狂风卷着赭红色的沙幕横扫而来,穆罕默德厉声呼喊着什么,但声音瞬间被风撕碎。大家慌忙用羊毛斗篷裹住头脸,骆驼却突然加速,隆起的驼峰在沙暴中时隐时现,宛如《旧约》中移动的圣山。
过了不到半小时,风沙渐息。王月生抹去睫毛上的沙粒,看见五公里外三座几何体正从沙暴的暮霭中浮现。而王月生的身体与驼背居然出现了奇妙的适应,当骆驼踏入松软的流沙区,它宽大的脚掌如桨叶般推开沙浪。骆驼特有的摇摆频率与心跳逐渐共振,他竟能在驼峰间解开羊皮水囊的系绳而不洒出一滴水。远处运水队的铃铛声随风飘来时,骆驼忽然加速小跑,那种令人战栗的颠簸感,宛如骑着失控的缝纫机穿越沙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