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伪装杂役扫剑台
寒气里凝着股针尖似的铁锈腥味,刮在人脸上像砂纸打磨冻肉。玄冰阁山阴面寒玉髓窟的偏口,如同巨兽喉咙最深的扁桃体,口子不大,却呼呼地往外喷着凝结的霜白气流。气流里混着万年沉积的髓沫冰尘,扑在衣袍上便粘一层腻滑的白粉。口外十几丈宽的冰台子上铺着厚厚一层,人踩上去一步一个雪窝子,陷过脚脖子深,又硬又滑。
剑台倚在半扇斜插的墨玉巨冰峭下,宽阔平坦如同被整块玄寒星铁砸实的砧板。台面早被覆盖在厚厚的白霜下,霜层如同凝固的牛乳膏,底下冻结着无数凌乱交叠的、边缘锐利如刀刃的墨蓝寒冰棱片。棱片层层叠压冻结在一处,硬逾精钢,正是试剑弟子练剑引动寒气凝煞,剑气摧折冰魄逸散的废煞结晶,每一片都如同淬了寒毒的暗器尖牙。
七八个身着粗劣墨蓝色厚实苎麻短袄、腰扎冻得硬挺的草绳的杂役,缩着脖子,如同冻僵的鹌鹑,挤在冰窟入口背风处凿冰开出来的一方窄凹坑里。人人裹得只露半张脸,眉梢鬓角冻满了白霜,眼珠子混着冰碴子,木呆呆地看着台子中间盘踞的那团浓郁的寒雾。雾非雾,是无数细微如尘、呈现粘稠墨蓝色的寒冰煞气颗粒在缓慢盘旋沉浮,如同冻结了的毒瘴,贴着霜面寸许高缓缓蠕动翻滚。雾瘴深处不时闪过一点极微的、内里冰封着死灰色的幽光,仿佛垂死的毒虫最后凝视人间的眼点。每一次雾瘇边缘微不可察地翻腾,都散溢出刺骨冰麻、足以冻僵神魂的毒煞寒气。
站在靠窟口凹坑边缘的一个中年汉子,一张被风雪打磨得沟壑纵横的黑红脸皮冻得发青,搓着枯树枝般僵硬的指头,哑着嗓子对旁边一个蜷在冻石疙瘩后头的枯瘦老头道:“……周老瘪…这鬼瘴气…又他娘浓了半指…”他努嘴点着雾瘴,枯爪般的手指微微抖着。
周老瘪脸小如枣核,裹在厚厚的旧皮帽里只剩双浑浊泛黄的眼珠,闻言眼皮都没抬,裹紧破袄往冻石后缩得更深了些,喉咙里咕噜出一句被寒气冻掉半个音的话:“……浓…就浓…冻掉的是头儿们修的飞剑精魄…跟咱们有…有个屁相干…”话音未落,窟口处灌入一股强风卷着冰晶,扑得他胡子上的霜花簌簌往下掉,赶紧把头埋进胳肢窝里。
“扫!都他妈死人一样缩着!冻裂了骨头渣子也要给老子扫干净!”一声炸雷般的破锣嗓子猛地撕开寒风的呜咽!窟口那层冻得厚实的霜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矮胖粗壮、裹着件靛蓝色厚棉外罩的汉子踩着硬雪咔咔踏了进来!
正是管这片寒髓台杂役的管事“冰泥鳅”刘头儿!矮胖子脸上冻得油光锃亮,眉梢胡茬子都结了冰溜子,豹子眼瞪得如同烧红的铜铃,扫过那群瑟缩鹌鹑,粗粝的手掌里抓着根裹了厚硬冻皮的细长铁钎子,如同冰鞭子,指着一个角落厉喝:“新补的哑杂役!滚出来!扫东南角那片硬冰棱疙瘩!”他唾沫星子混着冰碴喷出三尺远。
角落里,一个佝偻着、几乎缩进破麻布苎棉袍子里的身影迟钝地动了动。袍子早已糊得看不出本色,袖口边缘磨成了絮网,挂满冰霜。脑袋深深缩在同样肮脏辨不出底色的毡帽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冻得开裂乌青的下巴颏和干枯死皮黏结的嘴唇。脚上的破烂毡靴沾满脏污冰屑,一步一晃拖着沉重的步子,踩得脚下冻雪“噗噗”闷响。这人沉默地从墙角一把粗硬黄杨木捆扎、冻得硬邦邦的破扫帚堆里,扯出把相对完整的,握着被冰碴磨得光滑的短木柄。腰身弯得更低了些,如同背负着无形的磨盘,拖着腿走向刘头铁钎子指向的东南角那片冰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