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藤蔓缠住的枪管(第2页)

黑夜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兽,吞噬了圣马克港。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加狂暴,冲刷着大地,将一切声音都淹没在哗哗的水幕里。只有桥墩下临时搭起的简陋工棚里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油灯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脆弱。

林野靠在冰冷的混凝土上假寐,耳朵却警醒地捕捉着风雨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动。老约瑟夫蜷在角落里,发出轻微的鼾声。安娜则守着那台屏幕闪烁的平板,监测着桥基附近的水文数据,眉头紧锁。

突然,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如同针尖划过玻璃!

林野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寒光乍现。几乎同时,安娜也猛地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警报——来了!

“咻——!”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刹那,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毫无征兆地炸响!是藤蔓上系着的竹哨!被触发了!那声音如此尖锐、突兀,像濒死之鸟的最后哀鸣,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恐怖力量,瞬间刺破了黑夜的沉寂!

“噗啦啦!”栖息在附近红树林里的白鹭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哨音惊得魂飞魄散,成片地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起,白色的身影在黑暗的雨幕中慌乱地掠过。

“敌袭!东北侧!靠近引桥!”林野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工棚。早已枕戈待旦的护林队员们,抓起靠在墙边那些老旧的燧发枪,像猎豹般冲了出去。

哨音就是最精确的定位。借着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惨白光芒,林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猫着腰,试图用砍刀斩断一根系着竹哨的藤蔓绊索。他手中的燧发枪几乎没有瞄准,完全是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砰”的一声闷响!

铅弹在雨幕中划出一道灼热的轨迹。那个冲锋枪手惨叫一声,膝盖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向前扑倒。他倒下的身体,正正砸在另一根绷紧的藤蔓绊索上!

“咻——!咻咻咻——!”

仿佛打开了地狱的闸门!更多的竹哨被连锁触发!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凄厉、尖锐、绝望的哨音如同无数怨魂的集体哭嚎,在狂风暴雨中疯狂地回荡、叠加,从桥墩蔓延到整个红树林!这不再是警报,而是一场为亡魂奏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魂曲,每一个音符都浸透了死亡的气息,狠狠撞击着每一个偷袭者的心脏。原本有序的进攻节奏瞬间被打乱,黑暗中的敌人发出了惊恐的咒骂和混乱的脚步声。

混乱的哨音如同无形的绞索,勒紧了偷袭者的神经。一个“疯狗帮”的枪手,脸上涂抹着骇人的油彩,被这鬼哭狼嚎般的哨音刺激得近乎癫狂。他嚎叫着,端着一把老旧的Ak-47,从藏身的芭蕉树丛后猛地窜出,枪口喷吐着刺眼的火舌,子弹泼水般射向桥墩方向,打得混凝土碎屑飞溅。

然而,他冲得太猛,只顾着倾泻火力,丝毫没有留意脚下盘根错节、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湿滑的藤蔓网络。他一只脚重重踏下,恰好踩在一根绷紧的藤蔓上!

“哧溜——!”

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惊叫着向前扑倒。更致命的是,在摔倒的瞬间,他那长长的Ak枪管,竟鬼使神差地捅进了旁边一大丛缠绕在断桩上的藤蔓里!

“混蛋!”枪手挣扎着想爬起来,左手撑地,右手本能地用力回抽枪管。但那些浸透了雨水、饱胀坚韧的藤蔓,此刻仿佛变成了拥有生命的巨蟒!它们死死缠绕着冰冷的枪管,越勒越紧。枪手越是用力回夺,藤蔓缠绕得就越发牢固,枪管被死死卡在藤蔓的绞索中,纹丝不动!他像一头掉进陷阱的困兽,徒劳地咆哮、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被那些看似柔弱的植物禁锢。

“砰!”

一声沉闷得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燧发枪响。枪手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爆开一个可怕的血洞,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然后熄灭。他沉重地扑倒在地,至死,那支Ak-47的枪管,依旧被复仇般的藤蔓死死缠住,指向虚无的天空。

雨势如注,狠狠冲刷着铁轨和黝黑的枕木。林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子,冰冷刺骨。他必须确保这条脆弱的生命线在洪水和帮派的双重威胁下,每一寸都安然无恙。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领,他毫不在意,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根枕木,每一段铁轨。

前方桥墩巨大的阴影下,靠近桥头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佝偻着,正鬼鬼祟祟地往两根枕木的缝隙里塞着什么东西。

是雷纳德。

林野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借着桥墩投下的深沉阴影,悄然靠近。只见雷纳德动作飞快,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紧张。他迅速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方块塞进枕木下的缝隙深处,又胡乱抓了几把湿漉漉的泥土和碎石盖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他猛地直起身,警惕地左右张望,手飞快地按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他那把视若生命的格洛克,此刻却空空如也。

林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脚步踩在泥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雷纳德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身,看到林野,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慌乱和被撞破秘密的羞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桥墩上。

“林…林工…”他声音干涩,眼神躲闪,不敢与林野对视。

“那是什么?”林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像锥子一样钉在雷纳德脸上,又扫向那处新掩埋的枕木缝隙。

雷纳德的嘴唇哆嗦着,雨水顺着他年轻却布满焦虑和风霜痕迹的脸颊流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油渍和泥土。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沉重得如同压在两人之间的巨石。终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带着巨大痛苦和孤注一掷的声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给我母亲的。”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流露出深切的恐惧和哀求,“她…她还躲在太子港的废墟里…瓦砾堆下面…这点东西…能…能换她一天的安全…也许…能让那些杂种晚一天发现她…” 他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被巨大的哽咽堵在喉咙里。他交出了枪,换来了碎石,堵住了桥的伤口,却无法堵住母亲身陷绝境的深渊。那半块压缩饼干,是他从牙缝里、从绝望的缝隙中,拼命为母亲抠出来的一线微光。

林野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腰间,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废墟,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太子港那片死亡迷宫中,一个在瓦砾和恐惧中瑟瑟发抖的老妇人,也看到了雷纳德用自己最后的武器和仅存的口粮,在崩塌的世界里徒劳地搭建着一座通往母亲身边的、随时会断裂的独木桥。桥在风雨中呻吟,人在命运的夹缝中挣扎,谁又能救得了谁?

就在这时,难民帐篷区那边传来厨娘玛蒂娜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尖锐地穿透了雨声!

“圣母啊!看!快看!”

林野和雷纳德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帐篷区边缘,靠近临时码头的地方,玛蒂娜正双手死死攥着一根简陋的鱼竿,鱼线绷得笔直。她正奋力拖拽着,水花四溅。终于,一条不小的海鲈鱼被她从浑浊湍急的海水中拖了上来,在泥地上拼命甩尾挣扎。

玛蒂娜扑上去,双手颤抖着按住滑溜的鱼身。她粗糙的手指急切地掰开鱼鳃,在里面摸索着。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混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诡异的、令人心头发毛的了然。她颤抖着,从鱼鳃深处,一点点扯出了一小片被海水泡得发白、边缘破损的蓝色塑封条!上面印着模糊但依旧可辨的标记——一个被划掉的美军星条标志,下面是一串编码:正是被劫掠一空的联合国粮储仓库的专用标记!

那条鱼,肚子里竟藏着粮仓被劫的物证!它游过这片被诅咒的海域,将这血腥掠夺的证据,以一种荒诞而残酷的方式,送到了饥饿的人们面前。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林野的心。粮食的线索以这种方式出现,比彻底消失更令人窒息。

仿佛老天爷的恶意达到了顶峰。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声骤然响起,盖过了风雨!紧接着,是木头断裂的刺耳噪音和布料撕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