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1章 朱墙锁春愁(第3页)

此后的日子,我住在吴宫最偏僻的院落,檐角铜铃还是建业城的旧款,却再没人来问我蜀地的月亮是否更圆。

有人说刘备在蜀地娶了吴氏,有人说刘禅被立为世子,而我绣在绢上的蜀葵,总在雨夜晕开墨色,像极了赵云银甲上的血痕。

建安二十四年秋,宫人说蜀汉皇帝在成都祭天,我摸着案上未拆的蜀锦,忽然想起那年在蜀宫,刘备唯一一次握我的手,是为了给我看他掌心的“天子纹”。

他指腹的茧蹭过我手背,我却只觉得,那是权臣握剑的手,不是丈夫握妻的手。

夷陵之战的消息传来时,吴宫的桂花正落得铺天盖地。

有人说刘备的营寨连烧七百里,有人说陆逊的火光照亮了长江。

我站在鹊尾坡旧址,看江面上漂着焦黑的木板,忽然想起那年在蜀宫船坞,张飞蛇矛上的红缨,曾染过我的鬓边血。

“夫人,该回宫了。”

老婢的声音惊飞栖在墙头的寒鸦。

我摸着宫墙上的朱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青砖,竟与蜀宫的砖色一般无二。

原来这天下的朱墙,从来都是拿女子的胭脂和泪来砌的。

史书上再没我的名字,只说“孙夫人还吴,后卒于吴”。

可谁又知,我死那日,枕下藏着半幅蜀绣,绣的是建安十七年春,刘禅趴在我膝头画的歪扭小人——他说那是母妃和他,在蜀地的桃花树下放风筝。

风又起了,吹得吴宫柳丝乱颤。

我望着西沉的日头,忽然明白母亲临终的话:这双丹凤眼,终究还是没能看透,这朱墙内外,原都是困人的牢笼。

而我这一辈子,不过是从一堵朱墙,被砌进了另一堵朱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