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6章 残年数归期(第2页)

现在塑料布早烂了,儿子们的怀抱也凉了,只有漏雨的走廊,还记着当年的温度。

我在储物柜发现半块发霉的豆干,是张芳上次带来的,说是“自己做的”,其实包装上印着超市的标签。

豆干的霉点让我想起老王最后一次住院时,手上的针孔感染化脓,而儿子们忙着在病房外算存款,没人注意到他疼得发抖的手。

“李奶奶,您有快递。”小陈递来个皱巴巴的信封,邮戳是“江城大学”,里面掉出张照片:刘强穿着蓝格子衬衫站在教学楼前,领口磨得发白,和去年在他家里看见的那件一模一样。

照片背后是陌生的字迹:“师母,这是刘学长在校庆时的照片,他说让您别担心。”

眼泪突然掉下来,打湿了照片上的蓝格子。想起1998年秋天,刘强拿着江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豆腐摊前蹦跳,说“妈,等我毕业赚大钱,让您住楼房”。

现在他的“大钱”,是从老母亲的存款单上撕下来的碎片,而他的“楼房”,容不下一双带补丁的棉鞋。

夜里我翻出所有存款单,在台灯下一张张数:给孙子的十万,给孙女的十万,剩下的二十万夹在老王的记账本里,收款人写着“江城养老院”。

台灯的光忽明忽暗,像极了我们当年用的煤油灯,在每个磨豆子的凌晨,照亮泛着白沫的豆浆。

那些存款单上的数字,曾经是我们的希望,现在却成了儿子们争夺的对象,就像豆腐摊前的顾客,都想多拿一块,却没人在意磨豆子的辛苦。

雨水顺着窗台流下来,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像流泪的脸。

我把照片放进铁皮箱,和旧信、工资条放在一起,那些泛黄的纸张,记着儿子们曾经的笑脸和承诺,却抵不过现实的风雨。

棉鞋放在床边,鞋跟的补丁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三个男人的旧物拼成的,现在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一双补了又补的棉鞋,在漏雨的走廊里,数着残烛的影子,等着天明。

火车在暮色中启动,硬座车厢里飘着方便面的咸腥味,混着窗外稻田的泥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