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漠北雪(下)(第2页)
我想去找舅舅问个清楚,却被陛下的使者拦住:"陛下说,此事到此为止,骠骑将军不宜过问。"
我站在未央宫前,望着高耸的飞檐,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陛下握在手里。
舅舅为什么要杀李敢?是因为嫉妒?还是陛下的暗示?
我不知道,也不敢深究,因为我知道,在这皇宫里,有些真相,比死亡更可怕。
那夜我梦到了漠北的战场,梦见李敢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他说:"将军,我不怪你,只怪这世道太凉。"
我想抓住他,却只摸到一手的血,那血顺着我的手臂流下,在地上汇成一条河,河的对岸,母亲正抱着虎头衣等我。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咳血在了枕头上,血迹像朵盛开的花,红艳艳的,触目惊心。
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那些被我杀掉的人,那些我没能保护的人,都在等着我,等着带我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我让人备马,独自去了平阳府。
那里已经荒废多年,廊下的檐铃还在,却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声响。
我摸着当年躲雨的柱子,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阿弟,别盯着那些马车看。"
转头望去,却只有空荡荡的庭院,和飘落的枯叶。
回到府邸时,母亲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看见我,露出惊喜的笑容:"阿弟,今天天气真好,娘带你去太液池看荷花吧。"
我望着她期待的眼神,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她,却一直没有兑现。
"好。"我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像小时候那样。
太液池的荷花已经开了,粉色的花瓣落在水面上,像一片片云霞。
母亲指着水中的锦鲤:"你看,它们多自在。"
我望着锦鲤游动的身影,忽然想起漠北的狼,它们也是这样自在吗?
还是和我一样,被困在无形的牢笼里?
"阿弟,你说句话呀。"母亲的声音带着担忧。我转头看她,发现她眼里有泪光:"你是不是病了?别骗娘,娘都知道了……"
我想否认,却看见她手里攥着我沾血的帕子,那是我不小心掉在廊下的。
"娘,对不起。"我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傻孩子,娘只要你活着,哪怕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她的眼泪落在我头上,像春天的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我们在太液池边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锦鲤都游回了池底。
母亲靠在我肩上,轻声说:"阿弟,你小时候总说要当大将军,现在当了,开心吗?"
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想起十七岁的自己,想起那些热血和梦想,忽然笑了:"娘,我累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哪怕全世界都忘了我,至少还有母亲,记得我是她的阿弟,不是什么骠骑将军,不是什么战神,只是个需要她疼爱的孩子。
回到府邸时,天已经黑了。
我刚躺下,就有宦官来传旨,说陛下召我进宫。
我挣扎着起身,穿上甲胄,却发现连系腰带的力气都没有。
母亲想帮我,却被我推开:"娘,我自己来。"
未央宫的烛火通明,武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去病,朕打算明年再征匈奴,你可愿为帅?"
他的声音里带着期许,像当年那个问我"可愿学兵法"的陛下。
我望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眼里的火光。
现在那火光还在,只是我再也无法回应了。
"陛下,臣……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
我单膝跪地,感觉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武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傻孩子,不过是累了,歇几日就好。朕还等着看你再立新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