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1章 楔子·祁连月(第2页)

那天我站在黄河边,看着四万降卒涉水而来,夕阳把河水染成赤色,竟分不清是晚霞还是鲜血。

"将军!"侍女的惊呼混着铜盆落地的声响,我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唇角沾血,忽然想起母亲曾说,我刚出生时哭声极响,震得平阳府的檐铃都动了。

那时她还是府中侍女,抱着我躲在廊下避雨,指着檐角说:"去病,你看,这铃响起来多好听。"

后来我再也没听过那样的铃声。

当我第一次以冠军侯的身份踏入平阳府时,母亲已换上了织金翟衣,鬓边插着东珠步摇,却在看见我腰间的将印时,忽然落下泪来。

她摸着我甲胄上的虓虎纹,轻声说:"阿弟,若是累了,便回家吧。"

回家?

我望着府外森严的卫兵,想起陛下在未央宫前为我牵马的场景。

所谓家,不过是陛下赐的府邸,是长安百姓指指点点的"战神"府,哪里还有当年漏雨的廊下,那串被我哭声惊响的檐铃?

又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我蜷缩在锦被里,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恍惚间,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特有的沉稳节奏——是舅舅!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看见掀开帐帘的人穿着玄色朝服,腰间玉带钩上刻着饕餮纹。

"陛下……"我勉强撑起上身,却被他按回枕上。

他的指尖带着暖意,像当年在灞上练兵时,替我整理甲胄的温度。

可此刻那双手却在发抖,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忽然想起去年元日大朝会,他扶着我的肩膀说:"去病,你比朕年轻时更像朕。"

那时我不懂这话的意思,只看见殿外的青铜仙人承露盘上结着薄冰。

现在忽然懂了——原来陛下看着我,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一个可以纵马疆场、快意恩仇的自己。

而他被困在龙椅上,只能用我的刀,去刻他心中的版图。

"去病,莫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才发现他鬓角也有了白发。

原来陛下也老了,不再是那个能在甘泉宫射中黑熊的少年天子。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我看见那熟悉的朱批——是我上次递的请战书,"匈奴未灭"四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墨迹已晕开成片。

"朕已下诏,命你为大司马,与卫青同掌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