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聘礼
入秋带来了场霜冻,也带来第一波饥民。
柳茸亲自赈灾,临行前修书一封?给了赵玉则,一封密信。
李守仁能凭玉簪断裂处纹路看出簪头是海棠花,旁的御坊匠人未必不能看出,多问几个御坊匠人的事,柳茸不信赵玉则身为亲王查不出。
他不言明,自己便也不戳破。
此人心思缜密,是敌是友路数不清,自己于朝中根基不深,无士族依托,不与他交恶、不露锋角成为他眼中钉方是目下权宜之计。
海棠为饰的皇子仅有燕王,数年后,那株海棠会随主子登临人君开满大梁,益州城外稻田无粮,城内海棠花开。
那年的海棠、大火、饥荒、病痛化作梦魇缠她。
树影婆娑,为她带来一个人。
“你要亲自赈灾?”崔元眉心有些蹙。
他近日是真的被不省心的师弟气到了,将人重新抓回后恨恨鞭笞了顿,闻悉柳茸要亲自赈灾,更是面色难测。
赈灾是份苦差,入眼的柔荑纤净薄嫩,城外风沙干厉,这双手当真不会被吹皱?
他拦不住她高飞。
“灾情险峻,从纸面看不出实情,我想亲自走一趟。”柳茸声落,听见满身霜白的人开口。
“我与你同路。”
“公子也要去?”柳茸颇为意外,崔元伤势未好,轻易离府恐又遇袭。
崔元神情染上不解的疑困,拂了拂衣,“身为益州刺史,赈灾本就是我职责所在,有何不可?”
只一瞬,柳茸警敏地握紧袖中方正的铜印。
对啊,益州刺史还不是自己,崔元更名正言顺些,未交还的权柄在心里咚咚锤起来。
见崔元在等自己答复,她终是按下神情道:“公子伤未痊愈,先时又强行用弩,不若在府中歇息?”
“此次赈灾处我熟识,与你同去也好事半功倍。”
半晌,柳茸察觉他的目光汇聚在自己手间,握着官印的手更紧了。
“你不愿我去?”崔元问。
“我忧心公子的身体。”
他笑了,眼里蒙上一层细致揉碎的光,“赈灾调拨的人手充足,路上若生变数有人处理,况赈灾处有我的人手接应,你不必多虑。”
柳茸捻着官印,目色为难地眨了眨眼睫,绽开一缕柔笑,“公子同去可是要做万全准备的……为确保公子安危,可否容我来安排人手?”
崔元一旦下定的事九匹马也难调头,堵不如疏。
崔元颔首,与她商讨一番路线后步入庭院。
“对了。”他冷不丁侧首,眉目冷清,鼻骨傲人,柳茸的脸色肃起来,听他开口。
“前堂有刚炸的龙眼酥,你记得去吃。”
言毕,走了。
余下柳茸取出袖中物什,凝望,默观,揪揪自己搅在一起的眉心。
“柳大人,出了何事?”搬送公文的小吏唤醒她。
如从鸿蒙初开的混沌里起身,柳茸松开紧卧的手,“无事,忙吧。”
这份患得患失是何处来的?是经历过食不果腹催生的馋、幼年动荡种下的果、亦或是举目无亲的孤伶?
她思量了一夜,寻不出因果。照身帖、良籍、官印是不会生出异心的死物,且看得见摸得着,每一份都令她心安。
自己在僭越,僭越不曾有的事物,却有的确很想有。
几日后,赈灾调度备齐,一行官兵临近出发,柳茸来到车前,那身白衣已在等候。
柳茸接过他的手正色上马,这一次,她坐在了车驾前。
刺史亲自赈灾不是什么新鲜事,治国有三器:号令、斧钺、禄赏,做个闲散州官不理民心向背固然好,多少人羡慕不来,然久之无人听从号令,徒有架子。
但今岁倒是新鲜。来发粮的是位女官,村民闻风而来,挨家挨户倚着门。
到了村头,柳茸总算瞧见了崔元口中的人手——一个人跟一条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