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海棠
晦日,益州,堂议结束。
此前对柳茸不服的下级官吏被逐一敲打,她如常去往书房,一道黑影子房梁倏然落下,死死压住柳茸。
不速之客手臂如刃,将她的下颌抵得微微仰起。
“呃!”薛不虞无情收紧桎梏,“师兄能被你欺瞒,我可不会。”
苍鹰般的眼神审着她的鬟鬓、黛眉、衣襟,“真有能耐啊,柳校书,赵玉则府上的香还在衣服上转头就来寻我师兄。”
“我改主意了,爷不想留你性命了。”他眼底划过杀意,在刀锋出鞘之际见身下禁锢的柳茸低低笑了,素手卷住他垂落的辫发。
“你这个疯女人干什么!”薛不虞抽回被柳茸握在手心的辫发,“不知检点!放肆!”
何曾有女子敢如此碰他。
“我要是知捡点,就活不到今日了。”筋骨无法活动,柳茸索性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郎君的辫子扎到我的脸,还不叫人摸了?”
“收回你这一套,我不吃。”薛不虞冷冷嗤了一声。
“你要杀我吗?”
薛不虞不搭话,他不是爱拖延时机的性子,速战速决,取出方便割喉的短刃,然而那喉咙开腔说了一句话,“真巧,我也不想留郎君性命。”
话音刚落,一道臂力提起薛不虞的后襟,他被柳茸的一扯辫发分散了心神,直到来人出手才觉察气息,落下的刀子随着之止住。
“师兄?”
崔元抱恙燕居,因着不便出门礼佛,故而请了禅师上门讲经,老禅师在旁侧,合十着手,道了声阿弥陀佛。
宝瓶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府兵,不消说薛不虞便了然,他做了回瓮中鳖。
“好大的阵仗,”他露出两颗虎牙,与先前的罗刹判若两人,“师弟三生有幸。”
崔元:“将逃犯押回牢房。”
薛不虞被扣住,“且慢。柳校书可是应承过不通缉我的。”他举了举拷上的镣铐,“这不太守诺吧?”
“我只答应了不通缉郎君,没说不抓郎君。”柳茸起身。
佩剑的青年顿首笑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原来如此,柳校书,你可真是心善。”
知晓自己被字眼钻孔摆了一道,被押走前,他回过头,留下无声无息的一顾。
地上散落着被薛不虞撞掉的公文,柳茸一一拾好。万幸,地上没水。
“你要到哪里去?”身后传来崔元的声音。
“批公文。”天光正好,柳茸打算挪去有光处,说罢,她想起对方才是刺史,手中的公文本来应当交由他批阅才是。
“公子不去屋内养伤吗?”她化开一抹和悦的旖旎神情。
“来活动筋骨,”崔元步伐不快,从容赶上她,“医师说每日要在日光下动上一个时辰。”
他没有离开之意。
“我为你舞剑罢。”他雪白的神容在鸦睫映衬下似冬日白梅,唯独无香。
“舞剑?”
“有人在你面前舞过剑吗?”
柳茸摇首,思量三刻后又点头,有的,上一世自己见过他的剑。
“舞剑不是什么人以剑相舞都可称之为舞剑。”崔元没由来一句。
“左右都要活动筋骨,你也要同去天光下,不若舞一剑,不至于太无趣。”
“可是……”柳茸看向他缠着布的手。
一根布带绕过脖后提着伤手,宛若大白萝卜挂在脖前,她想象着想象这跟白萝卜随剑起舞的模样,滑稽异常。
忍不住吟吟一笑,“公子能行吗?”
“想看吗,我断了手,也能舞。”
剑在他完好的左手间架起,“看好了。”
剑身随腕一凝,翩然舞起,在他颀长的手指间灵活流转,一身绰约浑无杀意,柔情点缀剑刃,风卷起,白衣公子衣袍猎猎——
更似一颗飞舞的大白萝卜了。
柳茸噗嗤笑了。
剑风停住,崔元面庞沉静,眉间透着不易觉察的赧意。
他清楚,他失败了,这是场搞砸的舞剑。那个能取悦柳茸的人是该舞得多出彩。
“让你见笑了。”他椎拙地拿住剑。
“不会,”柳茸放下笔,“很好看啊,至少,公子的脸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