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争议

冰冷的声音落下。

与在公堂上听过无数次的一样铁面无私,唯一的变数大抵是以往,柳茸同坐在堂侧议罪辨诬,而此刻她是堂下被审的罪犯。

指缝里的血黏黏湿湿,柳茸“哐当”放下刀,递出一根铁锈味的铁鞭。

“你要的证据。”

砍人很费力气。

她双目失焦,饿得前胸贴后背,取出一块冷硬的饼馍。

临走前秋姨千叮咛万嘱咐,说着是亲手蒸的,说着加了许多的肉,不许浪费,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必须吃光。

刚咬上一口,双手被官兵扣住。

饼馍骨碌碌滚到崔元的皂靴旁。

他捡起,拍去饼面上的灰,叹了声气,终究道:“带下去吧。”

情理之中,更是意料之中,柳茸并不意外。

“公子,”柳茸仰起头,眼中全无杀人的悔过,“我的脱籍之请还奏效吗?”

“奏效。”

她噙着平淡而从容的笑,“以良民之身下狱,也不错。”

崔元会意,薄冷的唇压抑住呼吸。

“良籍刘氏,未经鞫问行刺疑凶雍熙侯——”他的话音未落,染血的门边响起一道隽雅的声音。

“哎呀,死得好惨。”

禁步声停了,戴着幂篱的男子停在贾侯尸首旁,轻轻弓腰拜了一拜,放下一碟冥钞供果。

“大人,此地不可上供。”官兵出言制止。

幂篱下的人依依侧过头来,隔着薄纱有目光望向柳茸与崔元。

“下官来为雍熙侯上坟,搅扰二位了。”

话中带着和宴宾台上相似的笑意。

柳茸替他斟过酒,犹记得名刺上写着此人的名字:“王十一,从六品秘书郎”。

那时他的幂篱青蓝,而今日他换了个浅淡的颜色,薄纱幔从帽沿垂至脚跟,为周身披上一层朦胧水云。

幂篱里探出一只手,拿回地上供给死人的物什,似危险又诱人的晚香玉,“李管事,劳烦去屋外烧了。”

侯府管事早已被主子的死吓破胆,战战兢兢接过出了卧房。

屋内的气氛凝滞着。

崔元命人撤出屋外,留仵作上门,幂篱下的人纹丝未动,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王大人要妨碍公事?”

幂篱薄纱轻动,“岂敢呢。下官不过一介从六品秘书郎,途径此地被雍熙侯设宴款待,恰逢主人仙去,感伤无比,特来吊唁罢了。”

听完一段毫无感伤之情的悼念,崔元觑着眼,“秘书郎?”

“自然是。”那人晏晏笑了。

崔元按着腰中剑,“官府办案,闲杂人等移步府外。”

“这可不成。”幂篱下的声调颇有些苦恼。

“你还有事?”

“自然是来迎新任的校书郎啊。”王十一拱手作礼,取出一卷册书。

“我奉太后懿旨,特来册令贵府女郎为校书,说起来,这头衔还是大人请的。”

“户部的人不是打回来了吗?”

幂篱懒懒地摇了摇,“先前户部的人不准,我拦住改了回来,不过今日一见,”他目光在柳茸与崔元间游移一眼,唉了声,“人情似乎卖错日子了啊。”

“不知崔大人……不对,是姑娘,”王十一刹住,目光转向柳茸,“是否愿意接受此奉册书?”

他在问自己。

然而柳茸没有手去接,幂篱摆正脑袋看向崔元。

“放人。”崔元摆手,钳制柳茸手间的力量一松。

柳茸跪在地上,伸起手,触碰到绵滑的丝帛,稳当当握住属于自己的册书。

“多谢王爷。”

王十一怔愣片刻,轻笑出声,周遭的官兵已经跪了下来,以亲王礼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