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妄念

“柳姑娘?”刘管事路过,“大人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柳茸微微错愕,并无人来知会自己。

“昨儿搬的,大人如今卧在东厢房,姑娘要老朽带路吗?”

柳茸道了声不必,放缓步履折返书房,将禀帖一头塞入一头外露地卡在门缝里,提裙离去。

几日后,柳茸又往官署里押来一匹被查出贪墨帑银的官吏。

这群人不会知是何处漏了风声,一如他们不会也不屑于知晓家伎们私底也有自己的小圈。

直至沉甸甸的帑银放在眼前。

贪墨的帑银大多已转成首饰、地契,或被吃穿用度掉,但官吏们也知横财难留,给自己留了底,不料成催命符。

将人一一交由府衙收监后,柳茸取出盛着珠玉的匣子,托叱罗红花换了些药材,分送尚在其余官吏宅内的家伎。

“你给药给她们做甚?还有,为何不能告诉阿脏?”红花不解。

“公子是至清之人。”柳茸道。

红花玩着刀,“那不是很好吗?”

“他不会容我行此事。”

至清则无鱼,至白则不容尘。

她是个酸辣不忌的,哪个手段管用就用哪个,但崔元不是,清正门庭里磨出的直板一块,自己眼中无伤大雅的手段于他恐是不能接受的赂赠。

柳茸这般想着,合上空了的匣子。

又一个官吏被她带回官署,那官吏抬头看了柳茸良久,面色讶然。

“我、我认出你了,我认出你了……”他抖着嗓子,“你是留春台上的琴姑!”

官署里的人面露怔色,却又无一人敢大声说,有人站出掴了此人一掌。

早在他认出柳茸之前,柳茸强忍着吐的欲望认出了这张面皮——他是杜父极要好的同僚,把酒言欢间互赠歌妓。

前世被赠的,是一个叫柳茸的。

吃了一记掌掴,那人啐掉碎牙,恼极反笑,“苍天真是派了个好官来我益州,好好的刺史府做成勾栏院!让个伎子来当差!”

“杨县丞。”柳茸念出他的官职,杨县丞恨恨抬脖,红眼盯着眼前榴红的女子不语。

“县丞羞辱我,我认。”她语调平缓,“我做过什么,当过什么,从没想过隐瞒,我知错,但请不要污蔑大人。”

说完,她含笑瞥了眼古柏下差一步走出来的白色衣角。

垂荡风中的白色衣角在听见自己接话时定住了。

“我是如何进府的,我比谁都清楚。我是用我的双腿,走进去的。”

柳茸转开眼继续俯身,与押在地上的人齐平,绽开一抹笑,“县丞去留春台,是想听奴弹曲吗?”

古柏下枯枝轻响。

突来的旖旎香风透出女子薄肌,隐约带着体温,杨县丞心坠然一荡,忘了要出口的话,片刻拉回神志,“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

无一人应和。

只有红花问了句,“你弹琴好听吗?”

柳茸:“略通音律罢了。”

“我听听,我一个人弹琵琶无趣死了!”红花道。

杨县丞被带走,莲花池畔,响起泠泠琴音,如洞穴湿雨,淅沥萧然,莲池水波随弦音相映。

柳茸闭着眼,感受着弦丝在指间颤|动。

这是她练了许多年的本领,能靠自己的技艺混饭吃,她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