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怪梦
好半晌无话。
“睡不着吗?”崔元的发梢滴着水,
他眼底瞬息间的暗涌未逮掩藏,夜气一漫,和水雾划归于无,仿佛方才的慌神只是错觉一场。
柳茸半只脚跨进门槛。
“别进去。”崔元冷声拽住她,“就在此地说。”
屋内的灯光被屏挡,她这才注意到,挡在身前的人亵衣上不和谐的褶皱,像被手揉过的团花。
“我替公子取熨壶来。”
崔元想制止她,不消半刻人已提着冒汽的熨烫壶亭亭立在门边,豆粒大的油灯在屋内奄奄熄灭。
待油灯重新亮起黄豆般的火,崔元换了身干爽的新衣,屋内被简单收拾了下,崔府陈设简略,三页屏风隔开浴桶,氤氲的水痕还是从木屏底湮流了出来。
“你还会熨衣服?”
崔元跂坐案边,望着伏案熨亵衣的女人。
曛黄的光打下来,她的背影如一屏玉山。
看了片刻,他往胯间随意盖了层白巾,“玉山”恰时回头:“我第一次熨。”
商伎不亲自洗衣做饭,衣物交由勾栏院的龟奴、侍女打点,那名叫“阿宝”的小龟奴每日鸡鸣便烧上一壶水,替她熨衣,柳茸隔着镂花窗下眺,见他冲自己一笑。
看多了别人熨衣,照猫画虎模仿下不难。
“无事不殷勤。”崔元轻声道,话虽硬,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愠怒,反倒有些温缓,只是今夜这温缓比平日更为软些。
“下次不要夜半闯我房,我立的规矩不是死的。”
崔府规矩之一,宵禁灭灯。除非公务在身,宵禁后不得点灯随意走动。
柳茸蜻蜓点水般揽起亵衣,“衣服熨好了,公子要穿吗?”
“放着。”崔元叹了口气,“找我什么事?”
她咽咽喉,终于开腔:“今夜同公子的谈话,我放不下。”
“公子,你说过我也是万民之一,此话还作数?”
崔元刚要拒,听见她的话息声片刻,“……作数。”
轻盈柔软的事物裹住他的指尖,崔元朝下一看,是她的掌心,她笑得柔媚,“那身为州官,不该听一听生民的想法吗?”
崔元指尖木然,僵了一刻快速抽回,直截了当,“我不择任何一王为主。”
“我没想劝公子择任何一人为王,只是……”她的手勾来,挑开他碍事的无名指,“若公子不想择木而栖,就要在益州早做打算。”
“你想说什么?”崔元眯着眸。
覆盖的手随铃音般的笑撤去,如潮汐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根凉竹状的物体塞入崔元二指中。
“白日在录事的卷宗上发现了些小问题,想请公子重下一令。”
崔元定睛一看,手中是跟笔杆子,“你只是来递笔的?”
柳茸点头,他低头视着笔,轻搁回案上,“卷宗有什么问题?”
“京城年年拨至益州的帑银调度都有记录,可是仁平三年至五年的却消失了,提注是连备本也失火烧了。”
相信崔元一早意识到出了何事。
“你怀疑有人贪墨?”崔元察觉到她的暗指,他不是没揣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