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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方柏嘉在账号上“人间蒸发”,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齐安歌说汤昼恒大概率被人骗了——

对方肯定是知道汤昼恒容易心软,利用自己的粉丝身份故意博取他的同情,从而达到让他主动帮助自己进入公司的目的。

一旦目标达成,立刻就过河拆桥,和汤昼恒撇清关系,假装两人并不认识。

汤昼恒虽然不解,却也觉得对方说的不是真的。

如果方柏嘉的确只是把他当成向上爬的工具,为什么不继续和他联络、搞好关系,这样能获得的便利难道不是更多?

何况方柏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过多麻烦自己,汤昼恒要给钱让他去住宾馆,方柏嘉也没要。

这和齐安歌说的不符。

相比起不满,汤昼恒更多感觉到的是困惑。

困惑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为什么突然换了口风,变得客套,从此斩断汤昼恒继续帮助他的可能。

后来他总算把这件事想明白了,于是决定转换策略。

不管怎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当初既然决定帮对方,就应该要从一而终。

汤昼恒开始在暗中默默关注方柏嘉。

唐女士隔三差五会告知他方柏嘉在月考上的表现怎样,评级排名如何,得到了哪位老师的赞扬这类的官方消息。

除此之外,得知秦高阳也要去参加训练,汤昼恒同样也让对方帮忙看看方柏嘉和其他练习生相处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汤昼恒一度觉得,自己和方柏嘉的交集也就到这儿了。

他能做的本就有限,除了尽量拜托人关照方柏嘉外,此后对方是真的顺利出道,还是在合约结束后另寻他路,都不是自己能干预的事。

……直到有天,唐女士和秦高阳因为同一件事找上他。

“噢哟,你托我照顾的那位小朋友好像要把自己养死了。”

秦高阳在聚餐时这么对汤昼恒说。

“他啊,为了给猫治病,据说是把以前打工赚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这只猫最近在找领养,我看他挂了快一个月都没送出去。问了一下,这段时间猫一直养在医院,住院费一天五十。”

汤昼恒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看了眼里面的橘白色小猫,瘦巴巴的身体上是四条细树枝一样的腿。

比他第一次见到方柏嘉时看着都要可怜得多。

汤昼恒很快动起收养的心思,毕竟他已经养了这么多猫了,多一只不多。

关键是,要怎么办成这件事。

汤昼恒并不想直接出现在对方面前:

方柏嘉先前的行为,是一种无言的拒绝,已经足够表明态度。如果他贸然出手,很可能会吓到对方,从而暴露一切——

毕竟哪有那么巧的事,方柏嘉前脚才在网上和他对话,后脚没过几个月,就又碰上汤昼恒本人。

得让人替他出面。

刚好骆察最近也在首都,汤昼恒便叫他充当领养人,秦高阳作为“中介”,把猫接了过来。

为了保险,他让秦高阳给对方留的联系方式也是汤昼恒自己的小号,方便后面联系沟通,也免得方柏嘉起疑。

一下就是五年。

这期间,汤昼恒和方柏嘉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像隔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挡板。

方柏嘉看起来不想和他深交,汤昼恒也没有自找没趣的习惯,这几年都只和他保持在正常的同事关系。

……然而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说不怪对方,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选择向一个人伸出援手,施与好意,这个举动中本身就暗含有一种希望得到回报的期待:

想要被人感谢,满足虚荣心和被需要的需求也好,通过做好事方式达到对自我的认同也好,抑或是想巩固提升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让对方更加喜欢自己也好——

方柏嘉的反应却让他的这份“期待”落了空。

汤昼恒可以理解方柏嘉因为担忧而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可以配合对方装出互不相认的戏码。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这之外,方柏嘉依然对他如此冷淡。

“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你变心了。”汤昼恒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带有谴责的话语。

尽管他依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不过很明显的,方柏嘉对他的那种感觉淡去了。

也许对方的喜欢仅仅只局限于他在网络上的形象,真实接触后,发现汤昼恒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好,“祛魅”了。

也许方柏嘉已经过了会真情实感喜欢明星的年龄,毕竟后来他自己也出道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在虚拟世界里寻找精神支撑的方柏嘉。

他的生活过于充实,充实到已经放不下一个汤昼恒。

甚至,可能喜欢上了别的alpha。

——方柏嘉在易感期当着他的面叫出那声“老公”时,汤昼恒就是这么想的。

方柏嘉第二天说他认错了人,更是肯定了汤昼恒的猜测。

方柏嘉移。情。别。恋。了。

“等等。”听到这里,方柏嘉忍不住打断对方。

他下意识跟着重复一遍,好像在期待汤昼恒能否定他似的:“……你觉得,我喜欢上了别人?到什么时候?该不会——”

方柏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就说自己自从知道汤昼恒就是“丑猫爱好者”后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已知,账号皮下和他聊天的就是汤昼恒本人,再已知,对方那天在游戏房间谈完话后就对方柏嘉展开了攻势,那么汤昼恒应该不存在如方柏嘉之前所想的要摆脱他的想法。

……那这个人当时一直在那儿暗暗打探方柏嘉的感情情况,还劝方柏嘉另外喜欢别的人是怎么回事?

甚至不惜说了他自己的坏话。

这和对方的动机不符。

除非……汤昼恒根本就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他。

这样一来,对方几个月前所有看似“渣男”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那次汤昼恒一定执着地要知道方柏嘉口中的“老公”是谁,原因也很明显了。

方柏嘉下意识觉得不妙,震惊又茫然地问:“你觉得我喜欢谁啊?”

汤昼恒的眼神再度变得幽深。

“你觉得我会以为你喜欢谁?哪个alpha那时候和你走得近?”

方柏嘉动用大脑,飞快地思考一圈,脑海中不可思议地浮现出一个人影。

“该、该不会是那个谁吧。”他说这话时的嗓音都在颤,“你说的难道是李子……”

最后一个字还没念出来。

方柏嘉一看到汤昼恒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上一秒还在懵逼,下一秒就差点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哥哥!你想什么呢!我……他……”

方柏嘉的面孔肉眼可见地在汤昼恒眼皮底下变得红润,最后憋出来一句:“谁会喜欢比自己矮还没自己有alpha气概的1啊!”

他眼光没有那么诡异的好不好!

汤昼恒面无表情:“你说的这些,我上哪知道去。我只知道某个人出道后就一直刻意和我保持距离,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别的。”

方柏嘉:“…………”

他怎么觉得,汤昼恒的语气有点……幽怨?

“可是,可是——”方柏嘉还想为自己狡辩,“可是我明明前面也有很多表现啊,比如,嗯,我很容易因为你心跳加速,这你都是知道的。”

“那顶多只能说你对我有生理感觉。”汤昼恒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看起来有点不屑,“只有直A才会得到一点信号就自恋地觉得别人都喜欢自己。我又没那么自大。”

方柏嘉:“。”

好、好像说得还挺有道理。

他彻底落败,整个人都傻了,好一会儿还沉浸在“自己居然会被认为喜欢李子晋”这种诡异可怕的真相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数秒,又觉得很奇怪:“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啊?既然你都觉得我‘变心’了。”

汤昼恒不动声色地反问回去:“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喜欢我?”

方柏嘉不假思索地道:“因为你很好啊。”

汤昼恒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就只是很好?”

这和给他发好人卡有什么区别?

方柏嘉瞪大眼睛:“……‘很好’很厉害的好不好!”

汤昼恒仍没说话。

方柏嘉见状,知道必须得用点特殊手段了,只好故意对他撒娇:“——老公老公,你可以和我讲讲你从一群小狗里选中我的故事吗?”

他连枕头都扔到一边了,猛一下伸手搭住汤昼恒的肩膀,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鼻尖贴着对方的锁骨。

“……”

这人怎么还主动狗塑自己。

汤昼恒没忍住笑出声:“哪来的一群小狗,有你一个就够让人操心的了。”

一只手忽然从前额探进方柏嘉的发间,五根修长的手指齿梳般顺着发缝向后捋,直到露出这人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发际线。

没有刘海的方柏嘉看上去还要年轻好几岁,跟着他的动作向后仰头,短促地“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动作,还是他说他让人操心而感到不满。

汤昼恒很快把手收回来,说:“你让我想想。”

倒不是他不想说,但关键是,事情该从哪里讲起?

……

汤昼恒对方柏嘉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个在网上总是管他叫“老公”的、很特别的粉丝。

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汤昼恒还没满十八岁。

虽然也演了些以懵懂的青春期情愫为内容的电视电影题材,但毕竟是未成年,粉群中又多是一些年纪比他大的姐粉和妈粉,大家整体呈现出来的态度都很保守肃穆,对他的称呼也是“小汤”“汤汤”“小恒”之类的叫法。

只有方柏嘉,仗着自己年纪比汤昼恒小,一声声老公叫得肆无忌惮。

那会儿的汤昼恒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还不火,会定期上去看看大家的评论和私信。

几乎是轻而易举地,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粉丝。

那几年微博上还没出访客功能,他在有天看完方柏嘉的私信后顺手点进对方的主页,差点被那上面的转发文字闪瞎眼。

【感觉老公的下颌线和我的大腿内侧特别契合[心]】

【让我谈到我将拍摄o性向】

【一想到这辈子都亲不到老公帅气的脸蛋我就 #头晕 #恶心 #想吐 #发烧 #身体不适 #低血糖 #过敏 #胸闷气短 #焦虑不安 #浑身难受】

……

也许是预设了汤昼恒还是有那么0.01%的概率打开他的信息的可能性吧,方柏嘉的私信其实要比他的主页收敛很多,搞得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汤昼恒定睛一瞧,这个人的账号显示的性别居然是alpha。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是瞎填的资料。

直到看到方柏嘉在私信里提到要打工赚钱买A用的抑制剂和阻隔贴,提到高二赶不完的课业和补不够的觉,汤昼恒才意识到,原来这人真的是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alpha。

透过那些偶尔传来的有关对方自己的只言片语,汤昼恒渐渐拼凑出方柏嘉的形象。

他看到他对自己的喜欢,他的忧愁,他的困惑,他的烦闷,他迷茫的十六七岁的雨季。

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倾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渐渐地,汤昼恒开始越来越关注这个人。

在生活中一些一闪而过的片刻里,他会思考这个小粉丝的生活进展得如何,是不是又因为打工太晚导致作业写不完,第二天早晨在课上睡觉;或者被抠门的亲戚克扣了后爸给他的生活费。

他看到他上线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偶尔登上微博,也只是来吐槽两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再然后,方柏嘉突然消失了。

汤昼恒心里出现了些不好的猜测,甚至想过要不要发信息问问他,又担心这样太唐突。

直到某一天,方柏嘉忽然原地“复活”,给他发了好多信息。

汤昼恒这才得知他被家里停了所有费用,一个人来首都打工,已经在这边待了快半个月了。

那天正好是汤昼恒的生日。

他刚和经纪人开完会,扭头就得知方柏嘉在楼下的快餐店准备过夜的消息,汤昼恒立刻做出决定,打算下楼一趟。

首先,确定方柏嘉确实在那里,处境和他说的一样。

其次……

其次要做什么,汤昼恒还没想好。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下行的电梯里。

走出公司大门,距离快餐店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汤昼恒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个坐在灯火通明的餐厅里的男生。

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他看见一张空气般明净澄澈的脸。

那一刻,汤昼恒隐隐有所预感,这应该就是他。

尽管对方给人的感觉和他印象里不太一样。

汤昼恒很少想象别人的样子。在私信里,也只是觉得方柏嘉是个有点古灵精怪的、有时候有点脾气的alpha。

方柏嘉现实里看着其实很冷,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让人觉得叛逆又不好惹的精致的脸。

汤昼恒没想过他会长得这么好看。

他站在街上观察了方柏嘉几秒,扶了扶脸上的口罩,推门进去,在店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方柏嘉在低头做试卷,因此没看见那个一身黑的、高挑得吓人的身影。

汤昼恒给他点了餐,发了信息,让保洁员去叫醒趴在桌上准备睡觉的男生。

看见对方懵然又状况外地看手机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然后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帮助对方。

汤昼恒的脑子里很快冒出一个主意。

“……怪不得。”方柏嘉说,“我就说你怎么就听了我一首歌就劝我去你们公司了,原来是知道我长什么样。”

他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仿佛在摇尾巴似的,有点得意起来:“本人确实长得很有姿色。”

汤昼恒淡笑着附和他:“你是很好看,性格很可爱,很坚强。像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小狗,有着非常旺盛的生命力,在很努力地生活。我就想,要是能帮到你什么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方柏嘉的鼻子竟然又酸了酸。

他有些夸张地皱了下鼻子,谴责般地忽然提高嗓音道:“什么啊,你居然说我是小狗!而且居然把我很好看放在第一个说……”

方柏嘉停了停:“你该不会一开始就对我见色起意吧?”

“。”

汤昼恒提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又将方柏嘉揽进怀里,抓起他那只刚刚还在自己胸口作乱的手,和他十指交扣。

突然看似漫不经心地话题一变,转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我来自小地方的乡村。”

汤昼恒家里的条件一般,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汤昼恒是留守儿童,由家中的亲戚帮忙养大。

他对自己出生地的第一印象,是从屋子里出门左拐就是稻田;是村子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到大路上去赶集;是他到了十几岁时,每周日要坐两个小时的车去镇上的九年义务教育学校上学,直到下周五才回来。

那里的学生绝大部分上完初中就会出去打工,校园里的氛围差得一塌糊涂,老师唯一的目标就是让他们不在这个年纪通过怀孕和打架的方式弄出人命。

汤昼恒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他每次走在路上,脑海里都会冷不丁在想:

那些站在学校的门口聊着黄段子抽烟,坐在破旧的网吧里骂着脏话吞云吐雾,到了一定年纪就去电子厂做工的人,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一眼看得到头吗?

难道我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吗?

他在乡下一直生长到13岁。

命运的转折点就在这年,有知名导演到他出生的地方拍摄电影,想在当地村里选一些原汁原味的中学生入镜,汤昼恒赫然在列。

好看的人从小就好看到大,饶是当时刚上初中的汤昼恒,看起来也和周围其他小孩不一样。用周红绮的话说,是那种一打眼就知道长大了会是个大帅哥的长相。

周红绮——山川相缭的老板,曾经的omega大花,在剧组一眼就看中了汤昼恒,认为他是一个好苗子,在和当时的公司确认后,问他想不想和自己一起去首都。

亲戚们都劝汤昼恒别去。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小人物,怎么能梦想成为大明星?

在他们的描述中,首都变成了由金属森林铸成的猛兽,随时会把汤昼恒吃掉。

可谁也劝不动十几岁的男生想出去闯一闯的决心。

汤昼恒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大城市的怀抱。

起初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还很陌生,也很让人兴奋。

然而汤昼恒逐渐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周红绮牵线把他签进公司,自己却也只是听公司安排的演员,没太大话语权。

后面的好几年里,汤昼恒都只能演一些边角的小角色,其中也不乏快开拍时被人换下来,或者因为没名气而被刁难的情况。

他就这么始终保持在不温不火的状态,偶尔有那么一部剧有了水花,带来点些知名度,大多又都因为后续资源没跟上,再度慢慢沉寂下来。

一直到十七岁,周红绮攒够人脉,出来自立门户单干,顺道把汤昼恒也带走了。

“那两三年,我都生活在一种有点混沌的状态里。”汤昼恒说。

那段时间的他,其实是有些失去动力的。

他雄心勃勃地来到大城市,想要崭露头角,以为是金子总会发光,自己生而不同。

可是首都遍地是黄金。

四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变得比同龄人都远要早熟。汤昼恒兜兜转转,却觉得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汤昼恒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有时候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不和周红绮一起来首都,没有见过这些世面,他的人生反而会快乐很多。

跟着现老板走,也并非觉得自己从此就会飞黄腾达,只是看准了前公司大概率会将他一直放养到合同结束。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汤昼恒道,“你还记不得在首都看电影的那次,我说过对你在其它平台上的影评账号印象很深?”

方柏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有点尴尬道:“怎么了?”

汤昼恒只是摇摇头。

网络上的方柏嘉有点泼辣,也很鲜活。

会在汤昼恒的私信里像所有粉丝一样鼓励和夸赞他,转头又在影评App上毫无顾忌地抒发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该怎么和方柏嘉说,那会儿的他竟然感到一种……汗颜。

好像忽地就被点醒了。

汤昼恒想,自己实在接受到太多人无条件的善意和包容。

出道四年,他自认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成绩,可还是有人因此将他奉为偶像和精神支柱,那种纯粹的喜欢,有时甚至让他无地自容。

“于是我就在反省,我为什么会怀疑这些?为什么我得到的没有自己想要的多,就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难道我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吗,我的人生没有因此变得更有意义吗——我没有给其他人带来意义吗?”

汤昼恒语气平静,如同沉甸甸的溪水在缓缓流淌。

方柏嘉不禁抬头,目光紧紧地追随他。

汤昼恒看到方柏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可以走这条路。

那个念头迅速出现在他脑海里,像一道闪电,长期浸淫在娱乐圈中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做出判断。

但紧接着,另外的念头就闪现了。

——这样的建议,真的是合适的做法吗?

他会不会从此将对方引上一条“不归路”,自己是否真的可以为这人后面发生的一切负责?

汤昼恒:“你的出现突然就让我意识到,这就是我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即使我不当这个艺人,肯定也有无数个人补上,那些我原本的粉丝会去喜欢别人。但既然我就在这里,在当下的时间,为当下喜欢我的人做出我能做到的事,这就是我被赋予的意义。”

“如果当时我因为一时的退怯而没去首都,那么我就不会坐在快餐店纠结一个或许能改变他人命运的事,我就不会遇见你,不能给你提供帮助——每一个迈出的脚步,都是值得的。”

面临着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选择改变和挑战,不一定会走向成功。

但选择不变,那才是真的一眼下去就能望到头。

这是汤昼恒在那时领悟到的内容。

于是一年过去,当周红绮提供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拍戏,但依旧不会是公司主捧,另一个是去参加公司即将举办的男团成员选拔赛,搏一搏出路,汤昼恒经过一番考量,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就这样赌一把吧。他想。

然后,他们一起出道了。

再然后,汤昼恒发现方柏嘉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

现在想想,汤昼恒就是在那会儿,发现自己的心理其实很奇怪的。

对于他来说,方柏嘉这个人,同样在他的生活里具有意义。

所以当他猜到方柏嘉可能喜欢上别人时,汤昼恒既矛盾地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又不想知道。

如果对方比他好,他会不快。

如果对方没有他好,他却被这样的人比下去顶替了,汤昼恒照样不会觉得愉悦。

很难说这样的心态究竟出自什么。

Alpha不容他人入侵的自尊与领地意识?刻入骨血中的好胜心和征服欲?

太多太多这样的思绪填充着他的大脑。

那段时间,汤昼恒一直在怀疑和思考。

明明前后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点时间间隔。

为什么方柏嘉就不再喜欢他了。

——为什么不能继续喜欢他呢?

在汤昼恒思考出这些问题的答案,顺便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之前,他的目光已经在不由自主地注视对方了。

于是就这样,从看着他,到一直看着他,只看着他。

“我知道,我在网上看过。”方柏嘉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一种不想别人‘脱粉’的心态。”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被暗恋者之所以喜欢上暗恋者,往往是因为接受不了这种身份上的错位。

于汤昼恒而言,方柏嘉是自己亲手“带”回来的人,他理应对他负责。

某种程度上,就像方柏嘉也会为了自己路边遇到的小流浪猫几乎花光身上的钱一样,将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划入保护范围,对其施以关心和帮助,是不需要有明确动机就可以发生的事。

但在这背后,或许隐隐还有一层别的缘由。

责任感与占有欲,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热情与缺少边界,也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长久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了,就像原本被填充得很满的地方多了份空缺,前后的落差感大到让人想不在意都难。

见过方柏嘉太热烈认真地喜欢过自己的样子,所以很难再真的将他当做完全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于是就这样渐渐的,从被注视的一方,变成了注视的一方。

汤昼恒听了方柏嘉的话,禁不住呵笑:“你怎么不说,是捡回来的小狗不亲自己的挫败呢?”

“……什么啊,哪有这么说别人的。”方柏嘉不悦。

什么捡回来的小狗,难道汤昼恒觉得自己是小狗饲养员?

汤昼恒扬起一侧眉梢:“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讲的?怎么,现在你要反悔?”

“……那,”方柏嘉的声音小了下来,转移话题,“小狗不亲你,你也可以不养啊。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

他悄悄抬眼,打量汤昼恒的神色。

汤昼恒沉吟了几秒,问他:“你养过动物吗?长期接触过的,只是短暂经手的不算。”

方柏嘉摇摇头。

汤昼恒的表情柔和下来:“养过动物就知道,他们是有天性的。当你刚开始收养一只流浪猫,你会明显地观察到,它最从初的警惕,到慢慢对你变得放松的过程。先是可以让你摸,到逐渐可以被你抱着,再到晚上会主动陪你睡觉,向你露出它的肚皮。感受到它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对你变得更加信任和依赖,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就算中间偶尔用爪子抓伤了你,你也知道那不是它的本意。”

他说着,同步地拿起方柏嘉的一只手,捏肉垫似的按着他手指末端的关节。

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他的目光继续看着自己吧。

反正无非是再养一次。

有时候,汤昼恒的身上会有种近乎可怕的异样执着。

“……”

方柏嘉睁大双眼佯怒,怀疑汤昼恒在内涵自己:“你真把我当小狗养啊!”

汤昼恒但笑不语。

方柏嘉也没真的生气,过了两秒,照旧老老实实趴回他的怀里,想了想说:“所以你那时决定介绍我来公司,是因为看到我,就想到了以前的你自己吗?”

汤昼恒的反应算是承认:“嗯,我觉得应该把这个我曾经面临过的机会和选择权交给你。”

“我明白的。”方柏嘉沉默了良久,突然深吸一口气。

“跟我一起去节目的那个师妹,你还记得吧?”

“嗯?”汤昼恒用疑惑的视线向他表示,怎么了?

方柏嘉把对方当初来找他帮忙听歌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你知道吗。我当时一下就想到你了,哥哥。”

……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呢?

有时候,方柏嘉也会忍不住地想。

一开始,他对汤昼恒应该只是那种粉丝般的感情。

和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明星追随者一样,刚好发现一个长得对口味的帅哥,可以免费欣赏他的美色,满足他的一些幻想,又刚好在他最烦闷、最需要精神抚慰的时候出现。

仔细了解一下,人品、性格言行、演技也都很不错。十分完美的理想型一样的存在。

但要说爱得有多深刻特别,大概也是骗人的。“老公”同样只是一种娱乐性的说法,没有真的一定想和他谈恋爱的意思。

直到他逐渐深入地了解了汤昼恒这个人。

作为很小就进圈了的艺人,汤昼恒的履历在网上近乎透明,随便一搜就能搜到。

顺着其他粉丝整理的考古链接,方柏嘉很轻易就找到最初那部让他和娱乐圈结缘的电影的拍摄花絮。

那里面的汤昼恒还保持着最原始未经雕刻的样子,少年人清癯的身体撑得住宽大的白衬衫,优越的面部骨骼已有了未来六七成的轮廓,对着镜头开口时一板一眼的,因为思考而语速很慢,咬字像水果茶里有嚼劲的马蹄爆珠,有着在长大后的汤昼恒身上绝对看不到的拘谨原生态。

这是所有汤昼恒的粉丝都知晓的,却会让第一次了解他的人大吃一惊的事。

因为后来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汤昼恒,早已看不出哪怕一点生涩的影子,谈吐文雅,温和大方,无论如何都像一个书香世家里出来的公子哥。

谁也想不到,他的起点居然在中国南方一个落后的小乡村。

——从小地方来的,在广袤的大城市追寻人生和梦想的男孩。

汤昼恒自己很少在媒体面前明说,但方柏嘉也不难想象。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十岁出头的男生,刚到人生地不熟的繁华都市时会有多迷茫。

他又要吃过多少苦头,才会变成如今这副干什么都手到擒来、游刃有余的模样。

从一开始的青涩懵懂,再到后来的平稳从容,像把自己塞进蚌壳里不断打磨的珍珠,直到圆润通透,没人知道他的来时路。

强大的共情能力让方柏嘉完全能想象出汤昼恒一路走来的不易。

对方没有因此变得性格乖僻或是虚荣,而是很健康地成长了。

这一点让方柏嘉感到惊叹和佩服。

他对汤昼恒的感情中有一些欣赏,一些崇拜,一些同病相怜,一些艳羡和仰慕。

这当中甚至还混杂着一丝丝的……嫉妒。

嫉妒他明明也算天崩开局,现在却也混出了人样,性格又这么好,这么大方温柔,有这么多人喜欢。

就连方柏嘉自己也喜欢他。

Alpha之间总是可以很轻易地激发出骨子里的竞争欲。

汤昼恒不仅仅是方柏嘉对自身性向的启蒙和幻想对象,也是他的目标。

在他眼里,汤昼恒大概就代表他期待的某种生活,寓意一个已经挣脱出现状的自己。

他想成为对方那样的人。

……虽然有时候,方柏嘉也会凭借他的生活经验阴暗地怀疑一下,对方这么做会不会是故意打造出来的人设。

他始终觉得,网线对面的人不可能真正关心一个陌生人的境遇,哪怕对面名义上是他的粉丝,那也只是出于偶像的身份不得不逢场作戏的考量罢了。

可是汤昼恒真的关心。

公司楼下快餐店的那一夜,让他知道他的猜测都是假的。不管别人怎样看他,汤昼恒都是汤昼恒。

想到这里,方柏嘉抬起头和汤昼恒说:“我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拿你当榜样来的。”

汤昼恒挑挑眉,看起来并不太信:“拿我当榜样,结果就对我那样?”

“……”

“因为我会害怕啊。”出乎意料的,方柏嘉轻声地说。

成熟、稳重、有爱心、性格稳定、人很风趣。合作过的演员都这么评价汤昼恒。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很无趣的品质。但只有像方柏嘉这样在泥泞中挣扎过的人才明白,要变成这样有多不容易。

汤昼恒健全得让他羡慕,有时候还会突如其来地恼怒。

很久以前,他就在微博上这么写过:【爱上老公就像吸血鬼爱上太阳,再怎么喜欢,也知道自己一靠近就会暴死。】

这样的话题,方柏嘉之前在咨询李子晋情感问题的时候也和他聊过。

说自己明明和汤昼恒关系一般,甚至不时给他找麻烦,可对方居然对他还是很好,简直莫名其妙。

当时李子晋给他的评价是:“孙少安型人格。”

“?”

方柏嘉道:“什么意思?”

李子晋在手机里有模有样地学起来:“意思是——秀莲,你对额好得太过分额也要捶你!!!”

方柏嘉:“……滚滚滚滚滚滚!”

他骂了对方一通,最后无精打采地道:“你是不会懂我们阴暗逼的。”

仔细想想,这件事确实很讽刺。

明明起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性格才喜欢他的。

如果不是汤昼恒对谁都很好心,当时还在快餐店里过夜的方柏嘉又怎么会因此改变人生。

可真的喜欢上他后,方柏嘉又开始看不惯他的好心了。

对谁都好,那不就是对谁都可以?

他凭什么对谁都那么好,那让方柏嘉这种因为得到了一缕阳光就对他念念不忘结果发现太阳普照万物的人该怎么办?

……可他又凭什么因为阳光不独照自己一人而愤怒?

方柏嘉一度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

这种状态一直蔓延到出道后。

很长一段时间,他对汤昼恒的看法都是复杂的。

他之于对方的喜爱其实并没有那么纯粹——或者说,并不全是喜爱。

即便是喜欢alpha的alpha,在面对一个符合自身审美的同类的时候,所体会到的第一种感觉可能都包含着情不自禁的比较和不甘。

我拥有的能力并不比你差,我能达到的高度未必不如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抱着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方柏嘉有时会试着找对方的茬,试图通过这种截然相反的方式证明汤昼恒也不是对谁都好的,他也会不耐烦,会生气。

方柏嘉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阴暗爬行的比格,他的所有小动作小心思都被汤昼恒全方位防御了,不管他做什么,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无论他怎么挑衅,似乎都激不起对方的波澜。

他的一切的一切在汤昼恒健康稳定的性格面前显得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在觉得自己可以和他比肩之前,方柏嘉根本无法坦然面对。

……

直到那一天,公司里的师妹在录音结束后过来找他。

方柏嘉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在那一刻,他忽然就醒悟过来并思考,汤昼恒当初之所以对他一个籍籍无名的粉丝这么在意,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好也让对方想到了他过往的遭遇?

他也曾遇到过另一个这样的“汤昼恒”来劝说他下定决心吗?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此刻的建议是合理的,可行的,希望能因此而帮到对方,就像他当初被人带出南方的山村一样?

看着师妹小心翼翼的面孔时,他冷不丁就理解了那时的汤昼恒。

一个人站在终点回望过去,会发现走过的路是单行道。

但站在十几岁的年纪向名为未来的远处眺望,一切又都那么前途未卜。*

汤昼恒站在自己经过的道路上,远远地向他招手。告诉他,过来吧,这样的路我已经走过了。我没有后悔,你呢?

于是当他来到和对方同样的位置,也同样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那个瞬间,方柏嘉感觉自己好像和某一刻的汤昼恒共感了。

也明白了对方那时的用意。

那天晚上,他回去又用小号发了一条微博。

【曾经我以为,我和他之间就像是太阳和吸血鬼,是一个白日一个黑夜,无法相处于同一片天空下的关系。可是不知不觉,我好像也反射到一点太阳的光辉了。】

能在夜空中散发光辉的不只有太阳,还有月亮。

不一定非要照耀得那么灼烈和滚烫,也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景。

“是你给了我勇气。”方柏嘉喃喃地低声说,“无形中带领我到现在。”

汤昼恒是他的幸运星,是他的引路人,和指南灯。

方柏嘉在不知不觉中,沿着他曾经踩过的脚印一路前行,站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变得和对方一样。

这个想法让方柏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冲着汤昼恒微微一笑。

“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就变得幸运了。”

大城市寸土寸金,向无数风尘仆仆赶来的人敞开怀抱。大家都说首都留不住人,可或许是方柏嘉没在它这儿吃过太多的苦,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很有人情味,也很温柔。

在夏夜走过杨柳依依的湖边,风会把人吹去他想去的地方。

后来他发现,汤昼恒就是那股风。

在他以为汤昼恒对谁都一样的时候,某天回首,却惊奇地发现,原来汤昼恒在暗中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就连方柏嘉曾经没完成的善意,他也好好地替他保存并做到了。

听了汤昼恒说过的那些话,方柏嘉的脑海中自动脑补出一只毛绒英俊的高大伯恩山忧郁失落的样子,毛发好像被雨微微打湿似的耸拉下来,尾巴也垂在地上。

……虽然有些自责,但是又有点窃喜和得意是怎么回事。

方柏嘉还来不及分析自己的心理,就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他直勾勾地看着汤昼恒,冷不丁来了句:“好爽啊。”

汤昼恒:“?”

Alpha从沙发上坐起来,顿了顿,意味深长、又难得有点不满地说:“你就这样以我的‘痛苦’为乐?”

他特意在某两字上加了重音,但语调轻快上扬,听得出来没有真的生气,“痛苦”也只是夸张说法。

“没有啊——”方柏嘉听了连忙摇头,为自己正名道,“我很心疼你的。”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样,方柏嘉也跟着坐起身,双手环住汤昼恒的脖颈就靠上去,一条腿紧跟着一抬,跨/坐在对方身上,低头对着alpha暖热的嘴唇就是一吻。

“怎么办啊老公,听起来好可怜。”

他这样道,换个方向接着亲上去,这回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唇瓣紧贴着磨蹭了好几秒才松开。

方柏嘉双手捧住汤昼恒的脸,掌心在他两侧的面颊上摩挲几下,揉大狗似的。

汤昼恒眼神凉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眯起眼睛:“可我怎么听你的语气还很愉悦?”

“有吗?”方柏嘉眨了眨眼,因为被人看出来而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但也没否认。

“因为我太开心了嘛。”

他说着,双臂从汤昼恒的后腰与沙发间的空隙中环绕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将头枕在汤昼恒的肩上。

“开心?”

“对啊。”方柏嘉轻声地应,忽然又抬起一只手,食指的指尖缓慢地在对方的胸口上画圈。

“知道你这么在乎我,暗中注意我……我就很高兴。”

那力度太轻,也太痒,酥/酥/麻麻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传开,汤昼恒不等他多画两圈,就猛地抬手攥住他的手腕,示意方柏嘉道:“别乱动。”

方柏嘉抬起眼,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汤昼恒的喜欢只是无数爱慕他的人中并不起眼的一个,像蜻蜓点水一样,不过短暂地在他生活里引起一点涟漪,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可他不知道,这些涟漪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料,竟然数以年记。

像树的年轮,随着年岁不断增长,每过一年,就多一圈,直至彻底占据对方心间,生长成一棵苍绿的树。

……

曾经的方柏嘉多么害怕被太阳灼伤。

然而当他终于抵达到这颗他曾远远眺望过的天体身边,感受到的却只有温暖。

如今,方柏嘉也见证并得知了对方不为人知的、属于炽盛星球的阴暗面。

方柏嘉不觉得失落,反而更加惊喜。白日的太阳总以其完美的面容示人,而现在,方柏嘉终于也拥有了它沉入地平线下后的沉静时刻。

那是日与月殊途同归的交汇之际。

汤昼恒眼睑轻颤。

方柏嘉以为他还在生气——又或者应该说,假装以为他还在生气,忽然间打破现有的沉寂氛围,又凑过去结结实实地亲了他两口。

十分诚恳地认错道:“对不起老公,老公我错了。要不然你惩罚我吧……”

他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汤昼恒的身上,双手揽住他的身体,低头索吻。

细碎的字节融化在唇齿间,后脑勺那块的头发很快被人从后面按住,固定似的不让他动。

方柏嘉得到指令,张开嘴唇,让汤昼恒的舌头伸进来。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又顺着他的发丝下滑,到脖颈,到脊椎。

最后来到方柏嘉的衣摆下方,探进去mo索。

他的手臂钻得很深,方柏嘉轻轻地“嗯”一声,被弄住弱点似的,一阵电/流穿过要紧部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一蓬奶油香气顿时雾也似的爆发开来。

方柏嘉的呼吸瞬间乱了,冷不丁想到什么,扶着汤昼恒的肩膀惊/喘一声,扯开一点道:“猫——”

方柏嘉一侧眼,就能看见有几只毛茸茸的东西在盯着他们。

他害羞起来,才想起旁边还有观众一样,脸颊发红地跟汤昼恒商量:“哥哥,进房间好不好?”

第66章 第 66 章 乖宝宝。

建议是方柏嘉提的, 结果两人刚下沙发,他就又按着汤昼恒的脖颈,把这人拉下来和他接吻。

屋里有地暖, 他们冬天的外套都在进门的时候就脱了,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衣物。汤昼恒的双手tan进去, 轻轻mo挲他的月要线,拇指侧面在肌肤上不停地刮, 应着方柏嘉的邀请, 将他亲得腰身止不住地后斜。

方柏嘉重心不稳, 踉跄几步向后, 对方也紧随着覆过来, 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力, 彼此的嘴唇如同粘了胶水,连从这里到卧室门短短的十多米都不想分开,每每才拉开一点距离, 马上就又追着亲上, 从左边吻到右边——

两人的脑袋如同围着对方紧密旋转的星球, 方柏嘉人也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中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只是凭着感觉脚步迷乱地后退。

他开始还会注意一下脚边的路, 后面也顾不上了, 干脆将“方向盘”都交到汤昼恒的手上,感觉对方那双搭在他腰上的手将他往哪个方向推,自己也就迷迷糊糊往哪里走。

四周的空气明显跟着升温。身遭像安装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罩,从他们口鼻中呼出的热气氤氲弥漫在罩子中,逐渐叠加,逃逸不出, 形成一层浓重的雾。

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地往卧室去。原本两三秒就能完成的路程愣是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完,途中又差点被追上来的猫给绊倒。

好不容易终于进了房间,方柏嘉还在小狗一样地tian着汤昼恒的嘴唇,对方已经反手关上了房门。

刚要继续往里,方柏嘉忽然想到什么,有点尴尬地拦住准备带他去床上的汤昼恒:“还、还没洗澡——”

他们今晚才在舞台上表演完,虽然因为是冬天,没出太多的汗,但肌肤表面仍有点nian腻,方柏嘉不想就这么shang床。

汤昼恒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去浴室?”

两人目光相对一瞬,方柏嘉的眼神飞快地弹开了。

……

仿佛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他们跌跌撞撞地经过亮着暖黄顶灯的衣帽间,去了平时洗漱的地方。

汤昼恒将方柏嘉压在宽敞的洗手台上,很认真地接着和他接吻。

方柏嘉十分配合地将手搭在他的脖颈上,身体后仰至了快四十五度,忽然被汤昼恒弯身捞起他的大褪,将他整个人抱上台面,继续凑过来颔住他,以一个几乎要吃掉他的力度吮着他的嘴唇。

方柏嘉吓了一跳,没忍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惊叹。

对方的钦略性太强,身上也太热,自然而然地随着晴/动的频率散发出樱桃带有些许甜涩的香味。方柏嘉就像在高温烘烤下的奶油一样,不争气地化成一滩。

和汤昼恒亲过太多次,这一系列举动早已形成条件反射,方柏嘉下意识地就伸出舌头,晕乎乎地和他纠/缠起来,湿/滑的舌尖一下下划圈似的轻轻撩/拨着对方的舌头,水润的触感带来粟麻的体验,仿佛每一根皿感的神经都在跟着跳舞。

不知道是不是才将所有事情说开,彻底袒露了心扉的缘故,方柏嘉的身体热得很快,尤其复腔,几乎像是火炉一样烧/灼起来。他急/躁地伸手去拽汤昼恒身上的依物,暗示姓地用双褪勾住他的库喓,往自己的方向带。

很轻易地,他就感受到了汤昼恒的那处变/化。

眼前的Alpha如同进入某种状态的动物,椯息又着迷地吸着他舌尖,头顶的浴室灯光淡淡打在他的脸上,在汤昼恒的头顶形成一个炽白色的光圈,让他看起来有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野/性。

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什么。

汤昼恒温热的手,沿着他的肋骨侧面慢慢下滑。帮方柏嘉月兑掉外面的卫衣,剩下里边一件白色的长袖。

然后,又去脫他的库子。

堆叠的面料卡在方柏嘉的錫盖间,汤昼恒把其中的一只库管卸下来,另一只还挂在他的小褪肚上,紧接着就架起他的褪——

方柏嘉顺势向后靠倒,两肩的后侧乃至脖颈、后脑勺都贴着镜子,被困在一方以平米为单位的天地内。

汤昼恒缓慢地陷进来。开始的头几秒,两人都说不出话。方柏嘉舀着他,黏mo下意识地瘳搐。过了好几秒,才不耐/受似的慢慢地“啊”了声,闷/哼出来。

团体不在回归期,他们每隔一两个月见一面就算好的了,隔着几十天没咗,每次的体验都像第一次。

方柏嘉被他堵得喘不上气,拳头下意识抵着汤昼恒的胸口,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瞬间就出来了,半张着嘴,无意识地吐出一点点半隐在牙齿末端的舌尖。

他眼神迷蒙,犹如光是这样就已经三魂丢了七魄,被汤昼恒呈到装不下,月土皮上鼓起个圆。

半晌,洗手台面上开始地震。

方柏嘉的腰后和身侧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倒了一堆瓶瓶罐罐。

他惊呼一声,颤颤地回头想看,舌尖却被人低下头舀住,让汤昼恒勾着不断带动翻jiao。

“唔……”

晶莹的唾液止不住地从方柏嘉的嘴角淌下。

他像是碟盛放在大理石台上的食物,被汤昼恒由/内而/外地品昌着。方柏嘉仰面趟在台上,身体几乎折/叠起来,褪抬得高高的,时而架在汤昼恒的喓间,时而又搭在对方肩/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激素和寻常alpha不一样,他的柔韧/性也要比一般alpha好很多,受/力时大褪和小褪的肌rou都绷紧了,笔直又细瘦,脚腕上凸起的骨头像一块完好的玉,被汤昼恒恰住反复地mo挲并吧玩着。

那条库子仍旧挂在他的褪上摇摇欲/坠,直到很久才被摘下。

再然后,方柏嘉被翻过来,双脚站在地上,面对着镜子挨*。

他的小复紧贴在被他自己捂热过的台面,双臂交叠着支撑在身前,脸蛋红红地将发烫的侧脸和额头贴在冰凉的镜面来降温。一会儿承受不住地低下头,整个上半身都像小狗一样无力地帕着,一会儿又抬起来,闭着眼,张开嘴,作出那种吃力又难奈的表情。

这当中他偶尔会睁眼看下镜子。

镜子反射出画面中,汤昼恒的表情同样耐人寻味,他素来看上去英俊自持、云淡风轻的面庞泛/红,双眼低垂地看着下方的方柏嘉,像只热/气腾/腾的年轻猛shou。

他开始还很衣冠楚楚,后面实在热得不行了,付在方柏嘉沈上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也把上衣脫了,继续*他。

浴室里的地暖本是为了让人在冬天取暖用的,这下反而显得多余。两人*了一会儿,方柏嘉只觉得卫生间里都变成了烤箱,热得他有出气没没进气,呼出的气流在镜子上喷成一团团不断叠加的白雾。

整个浴室内都弥漫着季打声。一下一下。

震得方柏嘉的肌肤都跟着掺动起来,暴路在上衣/下的一截细喓像是块飞快舀晃的奶油。

汤昼恒人比他高四厘米,直接来还不行,方柏嘉要踮着脚配合他。

青年的脚趾紧/绷着扣住地面,稍稍发力的小褪肚颤个不停,被汤昼恒按着*了十来分钟就不行了,迷迷糊糊地喊他:“老公……轻一点。”

自从知道汤昼恒对这种称呼十分在意,并且似乎确实很满意他叫他老公之后,方柏嘉就喜欢时不时地这么撩拨他一下。不过在**的时候依然很少见。

方柏嘉叫完,自个儿的耳朵尖乃至脖颈都跟着红透了,也说不清他是在求饶,还是单纯表示亲昵的撒娇。只是感觉到自己在喊出那两个字后,汤昼恒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心中惴惴又不好意思,可以说是茫然地回头看他。

……结果才一扭头,就被汤昼恒俯下身来吻住了。

方柏嘉眼神迷离地被他口及要着舌头,感觉有什么地方又起了便化,比刚才更捧涨了。

汤昼恒更加变本加厉地乘罚起他。

“!!!”

方柏嘉禁不住像小狗一样呜咽:“哥哥,哥哥别……!”

他话是这么说,展示出来的样子却很快伙,鼙鼓越撬越高,越撬越高,尾巴都仿佛快要扬到天上去那样,到了最后之际,才摊软地颓然捶落。

“……”仿佛浑身都晋泡进温泉池中,汤昼恒瞳孔放大,紧接着也帕下来,胸/膛紧贴着方柏嘉的后背,对着他的耳侧几乎是咏叹般地说了句:“乖宝宝。”

他单手捧过方柏嘉的下巴,将他拨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

“好会*。”

他还土里着呢,方柏嘉的脸因为这句话彻底红了——尽管之前就已经熟得和小龙虾差不多。

青年维持着这个背对着对方的姿势,努力地回过身,伸出只手勾着汤昼恒的脖颈,侧脸和他黏糊糊地接吻。耳边都是诗乎乎的舌头交动声,方柏嘉浑身是汗,几乎不敢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闷/哼着说了声:“好热……”

“那去洗。”汤昼恒在接吻的间隙中含混地回了他这么一句。

知道方柏嘉这会儿身上大概没什么力气,也不想动,汤昼恒把他从洗手台上扶起来,像搬动一只人形玩偶似的将方柏嘉带去了淋浴间。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并非是结束的标志,而是开始。

……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方柏嘉在汤昼恒的臂弯中缓缓醒了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发现自己是被汤昼恒从背后揽在怀里的。

方柏嘉愣了会儿神,翻个身,听见汤昼恒早上起来格外低沉磁性的嗓音说:“醒了?早。”

“……哥哥早。”方柏嘉含混地应了声,还是困,调整了个姿势和汤昼恒面对面地抱着。

人虽然醒了,但也不想立刻起床。方柏嘉又眯了会儿,从枕边拿起电子设备醒神。

他在手机上翻了翻日历数日子,叫出了声:“哥哥——再过一个月就到我们俩的生日了。”

方柏嘉喓部发/力,一个翻身趴了起来,抬头看向一边的汤昼恒:“生日那天你想怎么过?”

被他喊到的汤昼恒虽然醒了片刻,仍有点睡眼惺忪,高挺的鼻梁在一旁床头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闻言,睁眼看了看他:“你想怎么过?”

这话有点把方柏嘉问住了。

他和汤昼恒的生日就差一天,说来也真是巧。

往年这样的时候,如果刚好赶在团体活动期,公司大概会各自给他们开个生日直播,然后其他成员过来一起庆祝一下,吃吃蛋糕草/草团魂什么的。方柏嘉嘴上没有表示,心里其实很满意,因为这是他能和汤昼恒一起光明正大过生日的机会。

去年他们团整年“单飞”,一年中几乎没聚起来几次,生日更不可能和汤昼恒见面,方柏嘉还失落了好一会儿。

今年都在一起了,他肯定不能接着错过。

刚好两人的生日离春节也很近,方柏嘉想了想说:“不管怎样,我都跟你一起过。我已经跟danny哥说了,从过节到生日那几天都不给我安排活儿。”

汤昼恒听到这儿,却沉默一下,也拿起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那几天有工作,可能不能全天陪你。”

方柏嘉眨了眨眼,却显得不意外:“我知道啊,你要拍戏嘛。”

他早就听说了,汤昼恒现在拍的这部戏战线很长,估计是要拍到年后。

干他们这行的,钱都赚了,也不能因为要过生日就让剧组的人都等着自己。

方柏嘉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反正我本来就打算休息一段时间。期待你跟我一起去哪儿玩是不可能的了,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谁让人家就跟定你了呢。”

他低声嘟囔着,不知道是不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好意思了,悄悄用眼睛瞥了汤昼恒一下,见他正笑着看自己,一下扔开手机,又投回这人的怀抱,黏糊糊喊:“老公——”

汤昼恒温声应:“怎么了?”

“没什么。”方柏嘉动也不动地说,“就是叫一下。”

确认一下自己有老公的这个事实。

好几秒的无言。

正当两人都沉浸在这阵宁静而温馨的氛围中时,卧室门外骤然传来一阵猫爪子抓挠门板的声音。

方柏嘉猛地抬起脸来,和汤昼恒对视一眼,再同时看向门口。

他“啊”了一声,仿佛在几天没节/制的享受后才想起家里还有这帮生物似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哥哥,我们……那什么的时候,它们怎么办啊?你的猫该不会饿了三天吧?!”

方柏嘉生怕自己是那个祸害汤昼恒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妃,担心他到时候一开门,外边全是一片饿倒的猫咪。

“……”汤昼恒又露出那种看比格的眼神了,有点好笑道,“你觉得可能吗?它们有喂食器定点投喂的,而且小周也会每天过来帮忙铲屎……”

方柏嘉又“啊”一下:“他、他来过——”

汤昼恒似乎猜出方柏嘉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脸:“你放心,房间隔音很好。而且他每次也只是到阳台收拾完就走,不会多做别的。”

方柏嘉:“……”

话虽如此,但屋子里的其余两个人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对方也不可能猜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吧。

好、好羞耻。

汤昼恒话都这么说了,方柏嘉还是决定亲自出去看看。

他拖着腰酸背疼的身躯走去开门,才打开一条缝,一只毛毛虫形状的东西立刻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

“哎,你别进来啊。”方柏嘉被吓一跳,脸立刻红了。

他和汤昼恒在房间里*了好几天,哪怕开了通风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味儿,房间的垃圾桶里也有不少有碍观瞻的东西,要是被猫扒了就不好了。

他又“吁吁”地把猫赶出去,发现一众猫主子在就在客厅里形态各异、“风情万种”地或蹲或趴,或仰或躺,哪有一点被饿到了的影子?

方柏嘉特意去看了眼猫咪们平时吃饭的地方,果然,喂食器的盒子装的都是满的。

“你都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这都不知道?”汤昼恒套上一件衣服,跟在他后面也出来了,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打趣。

方柏嘉蹲在地上,一边lu猫一边小声咕哝:“我上次也没细看……一来就被ba光衣服*了,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些。”

说着,眼神中颇带谴责地看了汤昼恒一眼。

“……”汤昼恒全当没看到,转进如风地切了话题,“想不想吃早餐?我做一点。”

方柏嘉这回没有拒绝。

汤昼恒在厨房准备食材的功夫,他去沙发上找了个抱枕垫在屁股下面,也去岛台那边坐着等。

瞧着几只猫在自己腿边转来转去,有的甚至还一路沿着椅子跳上了岛台,一个巨大的疑问不由紧跟着冒了出来。

“话说,这只你从我那儿带走的猫到底叫什么?”他一边挠着橘白的下巴,一边转头看向汤昼恒,“你还没和我说。”

现在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汤昼恒应该没什么好要隐瞒的了吧?

话音落下,就见汤昼恒正在洗菜的身形一顿。

方柏嘉以为他终于要松口了,没想到这人只是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留给他一句:

“你猜。”【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