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入宫

皇宫,福宁殿。

御前内侍程良全快步走进御书房,恭声道:“陛下,礼部尚书求见,说是前来回禀贵妃娘娘册封礼的一应事宜。”

御案后的人正垂眸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多言。程良全会意,很快退了出去,不多时,礼部尚书便迈步进了御书房,恭恭敬敬行礼请安。

后妃册封礼皆有惯例可循,礼部尚书历经两朝,于此事自然烂熟于心,不会出什么差错,皇帝也只例行公事般吩咐了句好生准备,便命他退下了。

程良全察言观色,默不作声上前,轻手轻脚为皇帝换了一盏正温热的茶,随即肃立在旁,眼观鼻鼻观心,随时听候吩咐。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程良全忍不住有些神游。

他自皇帝未登基时便随侍在侧,自诩对自家主子的心意都很了解,然而想起方才陛下听礼部禀报时那平淡而无甚波澜的神情,心头的疑惑愈发深了些。

这位贵妃娘娘,究竟是何来头?陛下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他身为御前的心神耳目,自然知晓陛下先前根本无意于后宫之事。陛下是皇子时便始终未曾娶妻,后院空无一人,论情论理,都该在登基后尽快充实后宫。

可陛下登基以来,对此毫无兴致,面对群臣的劝告与试探更是充耳不闻,满心只有朝政大事。因此,前些日子太后重提选秀之事时,他以为陛下又会干脆利落地拒绝。

那份选秀名单囊括了京城无数官宦人家的女子,少说也有几十余人。她们都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陛下甚至根本没见过几人的面,更不要说了解她们的性情了。

那日送来名单,他在一旁看得清楚,陛下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名字,不过看了个开头,便提笔圈出了其中一处,余下的竟看也不看。

以陛下清冷淡漠的性子,对一个女子这般另眼相待,着实让人诧异。更不必说,他还给她贵妃这样高的位分,要知道,本朝贵妃几乎都是帝王心头所爱,是当之无愧的宠妃。

程良全心想,陛下该是喜欢她的吧?否则怎会在茫茫人海中只选了她一人?

然而他观陛下的神态举止,却又不似钟情于人的模样。陛下听着有关册封礼的事宜时,面上神色那般淡漠,完全看不出对贵妃的重视之意。

可若陛下不喜欢她,又怎会执意选她入宫,还亲口钦点了曾在御前服侍过、沉稳踏实的宋女官去容府上为贵妃讲授宫廷礼仪呢?要知道,此等事情原不必陛下亲自过问。程良全百思不得其解,对这位将要入宫的贵妃娘娘更是添了十二分的好奇。

程良全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陛下咳嗽了一声,抬头看去,却见陛下搁下了御笔,徐徐起身。

看了眼墙角的莲花滴漏,他知道陛下这是要安寝的意思了,忙吩咐了宫人收拾内寝床铺,焚上安息香。

不知为何,陛下自数月前便屡屡被怪梦惊醒,夜夜不得安眠。后来,陛下突然下旨,要将寝宫从乾恩殿迁至如今的福宁殿。

此话一出,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大燕先前几位帝王的起居之处一直是乾恩殿,这几乎已成定式,就连太后也委婉劝过,认为天子寝宫乃龙脉所在之处,岂可随意改变?

但陛下心意已决,很快便搬出了乾恩殿,使得那座原本华美富丽的宫殿空置了下来。说来也怪,自打陛下在福宁殿住下后,便再也没有被噩梦搅扰,只是依旧有些不寐之症,因此每晚都需燃安息香。

程良全服侍陛下沐浴更衣后,见陛下靠坐在床头闭目不语,心下了然,便如往日一样将床尾一处暗格里的锦盒取了来,恭恭敬敬奉上。

那锦盒里放了几本很重要的册子,是近日陛下睡前必看之物。

他虽不知内容,但见瞧着陛下看那书册时专注的样子,便猜测一定是和朝政息息相关的。毕竟陛下是一国之君,又不会去看些毫不相干的杂书。

果然,陛下翻开其中一册书,静静看了起来,神色极其认真。

程良全肃然起敬,心中默默感叹陛下果真勤政,白日里埋首奏折也就罢了,就连晚间安寝前还手不释卷,真是时刻都不放松啊。

大燕有这位君主,真是上天赐福。

他正想入非非,忽然听见陛下开口道:“贵妃是二十六入宫吗?”

程良全敛神,忙回道:“正是。娘娘二十六日入宫,二十八日行贵妃册封礼。尚寝局已择了清澜宫为娘娘的居所,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半晌,皇帝淡淡道:“清澜宫不妥。”

程良全一愣。清澜宫距离皇帝寝宫不远不近,规制也符合贵妃的位分,是一座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宫殿,不知有何不妥?

他悄悄抬眼看了眼上首,见皇帝的眸光略一犹疑,随即手指轻叩奏折,说道:“告诉尚寝局,将贵妃安置在长乐宫。”

长乐宫取长乐未央、万寿安康之意,比之清澜宫更华丽宽敞,院内景致也很是宜人,最重要的是距离皇帝寝宫更近。程良全心中一动,难道陛下对贵妃其实还是有几分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