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流民(第2页)

放鹤见状,紧紧抱着宴绯雪腰身不让他摸,差点把宴绯雪给顶后退几步。

他准备拦住宴绯雪摸云林脑袋的胳膊,身后却被人拎起来了。

“差不多得了,你打算抱多久。”

放鹤气鼓鼓扭头,“澜哥,你有没有心!”

“有啊,全在我媳妇儿身上。”

此时来镜明赶到了,他一把抱住得到摸摸眉眼雀跃的云林。

云林被人抱住懵了下,而后转头看向来镜明。

来镜明擡手摸摸他脑袋,满是后怕道,“我来迟了。”

云林还不适应来镜明抱他,他们就算在私底下也偶尔只是牵手。也说不上牵手,更多是顺手拉着的那种手势。

不过来镜明抱他,他还是很开心,丈夫抱夫郎,这是恩爱的表现,他应该很高兴。

于是云林也伸手回抱住了来镜明。

这简直令来镜明内心怜爱之情溢满。

一旁小四和小六早已把那些流民打的满地找牙,带来的人马将巷子前后堵住,流民惊慌无处可逃。

衙役把流民戴上手铐,押在了来镜明面前。

来镜明松开云林,头一次面色黑沉的厉害,看着这些鼻青脸肿的地痞,“关进牢房!”

“是!”

“只是大人,那边还死了一个流民。”

来镜明这才仔细看地面,那男人脖子上汩汩留着鲜红血液,地上一滩粘稠。

他第一次见死人,内心忍不住作呕想吐,但是在众人面前,他得稳住。

不过云林知晓他一切细微变化,拍拍他后背,自己嗓子里还带着惊恐后失控的哭腔,“这是人准备杀我,是放鹤救我误杀的。”

谷雨和放鹤一听,明白云林在给他们遮掩。

放鹤毫不领情,才不需要。

来镜明也知道放鹤脾性,只感激道,“放鹤有功,单独有赏。”

此时兵荒马乱众人都惶惶不安,来镜明只是先表个态度,事后再好好想怎么感谢放鹤。

当放鹤听见来镜明有赏,立马道,“那大人要赏赐我什么?”

来镜明顿了下,就见放鹤道,“免盛雪楼一季度赋税。”

来镜明看着放鹤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因为放鹤擅自做主邀赏的大胆。本来关系相熟,他也多是对晚辈的态度看放鹤。

但此时,来镜明却头一次审视起了放鹤。

他知道放鹤性子强势不服输,还好动习武,因为年幼经历让他喜欢出头爱表现。

他以前或多或少对放鹤有些欣赏或者怜悯。

但现在,他看着放鹤期待要赏赐的神色,他不应该怜悯。

放鹤骨子里就是冷漠嗜血。

看他眉眼里全是莫名的兴奋,眉骨上沾着人血,杀人后炫耀得意,还在向宴绯雪邀功。

这能是一个正常人的表现?

反观谷雨和云林,两个吓得到现在还浑身发抖。尤其谷雨,嘴皮发白一直紧紧抿着,像是雏鸟惶恐不安躲在大鸟的羽翅下。

就连他自己,看见那地上死不瞑目的散瞳白眼和脖子上的血痕都不敢直视。

放鹤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

看着放鹤又扑向宴绯雪被白微澜从后背抓住,又闹又撒娇的样子,来镜明心里叹了口气。

宴绯雪就像放鹤脖子上的项圈,要是没有宴绯雪,不知道放鹤会长成什么性子。

不过,只在放鹤身上看到一点威胁性,就擅自对他这个人盖棺论定,这也是一种对于超出自我掌控的警惕与畏惧。

放鹤,他只是比同龄人经历坎坷、比同龄人更加独树一帜的强大而已。

都说树大招风,有些风不是风暴雨,而是像他这种暗自戒备揣测的恶意。

来镜明内心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消除内心的戒防,笑着点头同意放鹤的要求。

但放鹤,还是敏锐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敌意。

他兴奋劲儿一滞,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而后抿起了嘴角,垂头闷闷不乐。

白微澜注意到放鹤的低落,拍他后背问道,“怎么了?”

放鹤不想说,但看着那个被衙役押着的男人,放鹤眼里满是要蓄意报复的仇恨。

但话憋在嘴里不说,一直也不是放鹤的风格。

更何况宴绯雪和白微澜两人,一直对孩子们是有求必应。

放鹤嘟囔道,“他说要把我们三个人的衣服扒光丢闹市,”放鹤说到这里,还重重强调了一番,看着来镜明道,“他就是特意来扒云林的,知道云林是县令夫人还要这样做。”

果然来镜明听后怒意又暴涨了。

白微澜却知道放鹤话还没说话,开口道,“那我们就扒他们的衣服丢闹市。”他顿了下,看向放鹤道,“你是想这么对吧。”

放鹤摇头,看他试探小声道,“我想剥他的皮。”

菜巷子里的闹事收场,一众流民被关押进了牢狱。

宴绯雪带着两个孩子回家,白微澜跟着来镜明去了衙门。

阴暗的牢狱里,巷道尽头的墙壁上有一神龛,里面供奉着獬豸狱神,相传它是公平公正、德与法的化身。

神龛下有一个小洞口,上面有些碰撞小缺口,看着年代久远,血迹发霉发黑斑驳难辨。

关押进重刑牢狱里的流民大吼大叫,言语粗俗不堪,满嘴全是对云林放鹤谷雨三人的污言碎语。

一副找死的态度。

两人站在死牢霉暗的巷道里,白微澜耳边满是粗鄙的吼骂,枷锁晃动撞击着铁丝网,铜铃一直叮当脆响。

白微澜看着那神龛下的小洞口,问来镜明,“你打算怎么处置?”

来镜明内心愤怒中烧,但他身上的官服象征着法度与公正,压的他胸口憋闷窒息的难受。

白微澜又道,“那个小洞口,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自是有些作用的,对吧。”

白微澜的脸藏在阴暗里,牢狱高窗里透出一条天光,尘埃翻滚中,只见那双眼眸冷而浓墨不化。

他慢慢的脱下玄色衣袍外罩,擡手甩盖在那神龛上。

来镜明闭眼,转身对衙役道,“一切听他的吩咐。”

他说完就出了牢狱,白微澜叫牢狱把流民挨个绑在刑桩上。

“把他们嘴里都塞上抹布,要是谁咬舌自尽唯你们是问。”

“是!”

白微澜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像是点茶水似的,一旁还有个衙役哆嗦着给他介绍一应俱全的刑罚。

听着刑罚名,他余光扫向墙壁上挂着满满当当的甲兵、斧钺、刀锯、钻笮、鞭扑,而那些流民吓得直尿裤子。

白微澜嘴角冷漠的扬了下,认真点评道,“这些刑罚哪能配的上这些虎豹熊胆?”

“剥皮抽经。”

牢狱以为听错了,听着白微澜那寻常的口吻,弯腰道,“小的刚刚没听清。”

白微澜道,“没关系,我给你示范一遍。”

他起身,解开袖腕盘丝纽扣,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精瘦结实的手臂,在刑架前,对着鞭子打量一番。

鞭子上都有密密麻麻锋利的倒刺,上面血迹斑斑,手柄更是污浊不堪。

乌漆麻黑发着恶臭。

白微澜从胸口掏出巾帕,握住一条看着稍稍干净的鞭子。他动作满是嫌弃厌恶,像个挑挑拣拣的败家子。

但转身看向那流民,俊美的五官蒙上一层阴翳,唯独那眼睛冷漠狠厉的惊人。

咻地鞭子扬起,搅碎阴暗潮湿的光线,惊惧惨叫无法出声反而蚕食了流民的大脑、双眼。

那油腻能奈我何的五官逐渐扭曲到惊恐。

尘埃中,只血渍片片溅落,一旁牢狱看着白微澜抡着刑鞭从生疏到熟稔,他们脸色从惊讶到惊恐避让。

血与暗中,霉臭夹着尿骚味,而白微澜冷酷狠辣的像是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杀鱼,要把鱼先拍晕,这样去鳞甲才方便。”

牢狱呆愣颤栗。

白微澜回头,“还没听清?”

“清,清了。”

牢狱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最后一条条麻布裹着尸体。巷道被拖出一条血路,尸体全部从神龛下的小洞口拖了出去。

白微澜进牢狱是上午,出去的时候是傍晚。

他从地牢出来的瞬间,只觉得天色怎么这么暗淡,这夕阳还没牢狱里面的红。

眼神有些不受控制的摇晃昏暗,他扶着一旁的石山,才发现手臂袖子上全是血迹。

不过还没等他神情难受嫌弃,胸腔里开始翻滚乱搅,止不住的反胃想吐。

白微澜疾走两步,来到一旁竹林里,一天没吃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得连连干呕。

忽的,他鼻尖问到一阵熟悉的幽淡香气。擡眼,余光中见杏白的袖口落在他肩膀上,而后他背脊也被人顺气轻抚。

白微澜接过递来的巾帕,一直干呕不止的动静瞬间没声了。

“这呕吐声都怕媳妇儿,晏晏一来就止住了。”

宴绯雪看着他直起腰身,嘴角艰难的扯着笑意,面色狼狈又白又红的。

他开口道,“逞能耍威风的时候倒是挺唬人,背地里又犯恶心又是呕吐,你没必要亲自动手,叫狱卒来就行了。”

“他娘的,那些流民太嚣张,不亲自动手不解恨。”

白微澜还邀功似的小声给宴绯雪道,“这次杀人感觉不同,没惊恐害怕,只是恶心。”

那能一样吗,第一次杀人就是皇子,这次只是该死的流民。

宴绯雪夸他道,“有进步。不过,不要勉强。”

宴绯雪准备扶着他,白微澜立即避开了,“我身上脏。”

他刚说完,只见肩膀上落下玄色披风,遮住了身上的血渍。

宴绯雪系好披风领带后,还准备扶白微澜。

白微澜不高兴道,“我没腿软,都说了只是恶心。”

宴绯雪从善如流的点头。

两人出了竹林后,只见来镜明提着火盆,手里还拎着柏树枝。

按照风俗规矩跨了火盆祛除污秽气,踏了驱邪的盐巴糯米路。

白微澜刚赶回来就在牢底待了大半天,此时一身血渍与疲惫。来镜明再心急如焚,想与白微澜商议正事也得缓到明天。

送走白微澜两人后,来镜明又去卧房看云林。

云林受惊回来后,一直高烧头晕,下午睡去后,来镜明就站在牢狱门前听着里面刑罚动静。

他听着里面的惨叫声,内心复杂不已,晴空朗朗,只觉得胸口郁气更加凝结。

宴绯雪来的时候,看着他身上的官服,还笑说以为来大人会穿一身常服。

来镜明知道宴绯雪说的什么意思。穿着常服就能以私心寻得安心,就能暂时逃脱官服给自己的束缚,忘记他是一个县令,只是云林的丈夫。

但逃避没有用。

他也不后悔将原本流放两千里的罪罚变成了绞杀死刑。

即使执法严明有损,他还是会正视这样徇私枉法的自己。

宴绯雪又道,你不会打算关自己禁闭,跪在狱神前忏悔吧。

被宴绯雪说中心思,来镜明没有惊讶,毕竟宴绯雪一直很容易看透一个人的心思。

但宴绯雪没有笑话他,反而很认真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人永远消灭不了魔性,因为它本来就是我们最渴望的欲念。

礼法道德不是压制我们的本性,是引导它有一个美好的出口。可人无完人,都说防君子不防小人,法度向来只对弱者和君子有用。

那些藐视法度的刁民地痞,自然要他们付出代价,以震慑这将乱的遥山县。

来镜明没有反驳,错了就是错了,他自会自我受罚。

做一件错事便用十件好事来固守本心。

送走两人后,来镜明一路思虑重重。但走近卧房门口的时候,已内心不惑,坚定而放松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