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玉佩(第2页)
宴绯雪点头,陈皮,他知道这个人。
远近闻名的走货郎,不是因为货好新奇,而真的是吝啬抠门的厉害。
去别人家收橘子,他都要在树上吃饱了再下来。去收一些药材,他也要在别人家吃饱饭再谈价格。
宴绯雪下意识问了句,“河边?是大河吗?”
村子里有很多蜿蜒曲折的小河,但是大河就只有一条,串了好几个村子,一直流往运河河道里。
“是的。”
“大概是什么时候捡的?”
“约莫两个月了。”
宴绯雪心里估摸了下,会不会是白微澜的,时间地点都对的上。
可白微澜没跟他提过这件事,宴绯雪一时也只是怀疑。
这时,谷雨悄悄扯了下宴绯雪的袖子,小声说这是白哥的。
是了,白微澜带放鹤去河边溜达了一圈,放鹤肯定告诉了谷雨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吗?”
宴绯雪把白微澜画的图纸拿出来给他看。
木匠眉头锁住,琢磨了半晌,把图纸递给宴绯雪,“这,这图纸要求工艺顶好,我敢保证,我做不出来,这附近十里八乡也找不到人做出来。”
宴绯雪也没失望,本来就有心里预期,他准备转身就走,但是脚尖又侧回去了。
“你们村子最近被偷的人家多吗?”
那木匠长叹一声,“怎么不多,可气的就是明知道是谁偷的,就是抓不到证据。”
“老张家,之前天天给村里人吹自家年猪杀了三百斤,寻常喂个两百斤都顶天了,他自然得意。可就是前几天,家里腊肉被偷了,就留了几块猪脖子肉给人家过年。”
猪脖子肉最不好吃,肥肉都显得沾牙没有肥肉的香腻味。一般关系不好但是又碍于情面不得不有人情往来的红白喜事,人家就会背这么一块猪脖子肉,又短又不好吃。
“气的老张的婆娘在村口对着万人嫌家门口指桑骂槐骂了好久。”
那这玉佩要找回来还是有些棘手。
宴绯雪了解情况后,便带着谷雨回去了。
好巧不巧,在回去的路上,宴绯雪恰好路过了陈皮家门口。
院子里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两方都骂骂咧咧的。
宴绯雪看了眼过去,其中一个人身影尤其熟悉,就好像那天在他家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小偷。
可不就是万人嫌?那他身边那个绞着手腕的孩子就是捡玉佩的孩子吧。
“陈皮,你他娘的,连老子儿子都敢骗,你当老子是死的?”
陈皮油盐不进,“我骗他什么了,你们有证据吗,我怀疑你们父子俩过年打秋风合伙坑蒙拐骗,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万人嫌气的跳脚,“好啊,你能证明这块玉佩是你的?”
陈皮道,“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证明?你是想要想疯了吧。”
这时,那个孩子怯怯开腔了,“这块玉佩的主人找来了,说还给他有报酬。”
陈皮见万人嫌虎视眈眈不肯罢休的模样,听见归还有报酬,一时间也有些松动。
毕竟他常年在外走货,家里没男人,要是被这个小偷盯上了,不给偷的家徒四壁吗。再者,这块玉佩的主人一看就是有钱人,要是闹到官府,他怕是砸银子砸不过人家。
此时要是归还,还能得有钱人的报酬。
到时候万人嫌要找他要,反正玉佩不在自己身上,他找失主要去吧。
陈皮神情思索一脸就能看出他打的算盘,见陈皮听见自己孩子的话后在谋划什么鬼主意,万人嫌有些暴躁。
他一巴掌拍下去,把孩子打的原地晃圈,“狗屁,老子儿子捡到的就是老子的,屎拉出来了还有塞回去的道理?”
两人吼来吼去,最后陈皮见宴绯雪站在院子外看热闹,直接要宴绯雪评理。
那万人嫌一看,这不是隔壁村的美人寡夫郎吗,他瞪眼凶横的威胁,宴绯雪摆手,“我只是路过,哪能评理?”
宴绯雪拉着忍不住发抖的谷雨,继续朝前走了。
万人嫌一身腱子肉,看着就人高马大的村霸模样。那个陈皮干瘦像个竹竿,牙尖嘴利看着也不好惹。
不过,宴绯雪不是怕他们,只是谷雨有点应激了。
他拉着谷雨走一段路,谷雨才堪堪喘过气来。
“那是白哥的玉佩。”谷雨紧张的嗓子干哑,又懊恼自己的胆怯反应,整个人很沮丧。
宴绯雪摸摸他脑袋,“我知道,但是我们不一定要硬拼啊,有很多方法不是?”
谷雨不知道宴绯雪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就莫名信任他。
“我没事了,我会慢慢变好的。”谷雨抓着宴绯雪的手腕,得到了一丝力量,坚定道。
“好,你害怕,抓着我就好。”
宴绯雪牵着谷雨朝村里人问老张家住哪儿的,顺着人指的的方向,看到一院子里站了五六个人,男的女的都有。
宴绯雪走近一听,便明白了缘由。
老张家的年猪肉被偷了,对农户来说可是顶重要的大事。相当于去年一年的猪白养了,还得重新掏银子买年猪肉。就算不吃肉,但是也得买猪板油炸猪油。
这些人都是老张家的亲戚,跑来给老张出谋划策,如何找回自家的猪肉。
宴绯雪走近,“你们在说偷东西的事情吗?我看万人嫌好像被陈皮抓住偷东西了。”
正愁万人嫌动作麻利销赃快,只知道是他偷的又抓不住人,一个个气的咬牙切齿。
那群人一听宴绯雪说被当面抓住偷东西,都来了精神,气冲冲道,“走去看看,这下证据确凿,这万人嫌怕是要在牢里过年。”
在牢里过年,那这辈子都晦气缠身,作恶的人不得好运,顶头自有天罚。
老张家人一窝蜂的冲了过去,宴绯雪带着谷雨也跟了上去。
村里人有眼尖喜欢看热闹的,也跟着去了陈皮家。
那陈皮一见这么多人都赶来自己家,一眼扫过,多是被万人嫌光顾过的。
他脑子里灵机一动,大声嚷嚷道,“万人嫌偷了别人玉佩,被我抓住了,现在非要抢回去。”
陈皮吝啬鬼虽然讨厌,但他只是贪小便宜,相比于恶霸万人嫌,他的话可信度高太多了。
况且,现在冲过来的人,都对万人嫌小偷恨的巴不得咬他肉吃,恨不得就地拿人去官府。
万人嫌一看势头不对,立马改口吼道,“那玉佩是我家儿子在河边捡的,明明是我儿子的,却被这个陈扒皮哄骗去了。”
他说完,然后又一巴掌扇自己儿子,“你他娘现在倒是据葫芦了,你倒是说话啊!”
那孩子捂着耳朵,要哭不哭的,“是,是我捡的,陈叔用十文钱从我这里买的。”
陈皮道,“我是买来打算还给失主的,谁不知道你家东西只有进的,没有出的啊。”
他这是在讽刺万人嫌是小偷的事情。
万人嫌当然不甘心,也讽刺他是一毛不拔爱占便宜的铁公鸡。
两人吵吵闹闹,最后还是一个人道,“那人家玉佩长啥样?我也听说好像有人来村子找过。”
正当宴绯雪想如何拿到玉佩的时候,万哥儿也跑来看热闹了。
他听宴绯雪的话,回家就别了把菜刀,细长细长的挂在腰间。此时众人见他腰挂刀子,都害怕误伤,让出了一条道。
“这玉佩是燕哥儿家男人的。他之前就来村里找了。”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宴绯雪身上,宴绯雪没动,揽着谷雨让他贴着自己。
他有些惊讶错愕,像是看半天热闹,没想到最后热闹竟然落在自己脑袋上了。
宴绯雪诧异道,“我能看下玉佩吗,我家男人之前提过一嘴,但是我也没当回事。”
那个孩子看到宴绯雪,脸通红通红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周围都没说话,他小声开口,倒是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是的,之前是有个男人说是隔壁村的,找我问玉佩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陈皮做生意的,再怎么狡猾贪便宜,当着乡里乡亲的面上,还是只能把玉佩还回去。
宴绯雪拿到玉佩,是一个麒麟纹路,玉体通透质地温润,一看就是一块难得好玉。
周围人见玉佩归还了,最后没如愿把万人嫌抓牢里,都有点不甘心悻悻的样子。
唯独陈皮还惦记着酬谢的事情,他对人群里的一个妇人使眼色。
只听一个妇人扯着嗓门道,“现在是物归原主了,说的报酬啥时候给啊。”
“也是我们陈皮老实巴交的,不然这要是落旁人手里,那哪能找回啊。”
这旁人就是指万人嫌,但是说陈皮老实巴交,周围人都当作了笑话。
宴绯雪对万哥儿道,“当初白微澜说酬谢多少的?”
万哥儿一字不差的道,“找到后必有酬谢。”
是酬谢不是重谢。
看来白微澜也玩起了文字游戏。
想来他是知道玉佩的下落,故意散布消息,让这两个人内斗。两个人都想得到玉佩,陈皮最后又抢不过,那便想干脆把玉佩还了拿酬谢。
白微澜想的是对的,不过要是没宴绯雪从中插手推动,估计玉佩也不会这么快拿到。
万哥儿出声道,“捡到东西归还人家是情理之中,没有说一定要酬谢的,燕哥儿家,四张嘴全靠他养活,哪有钱。”
人群中另一个人,刘婶儿姐姐也道,“确实,听说孩子上学的都没钱。还要把孩子送出去呢。”
宴绯雪还没说什么话,人群里已经有人说陈皮就该好事做到底,算是积德了。
只要宴绯雪沉默不语,顺便卖卖可怜,凭他那张脸,还有什么拿不下的。
但是宴绯雪却说,“自是应该酬谢的。”
众人都看向了他,只听他继续道:
“毕竟这玉佩,是陈皮用十文钱从孩子手里买来的。生意人哪能做赔本生意。”
宴绯雪说话绵里藏针,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陈皮可不是做好人的主。
用十文钱从孩子手里哄骗过来,然后挂自己腰身上,炫耀自己今年生意赚钱多,发财买的玉佩。
陈皮看着宴绯雪给的十文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被这个看着温温柔柔的漂亮寡夫反而摆了一刀。
陈皮此时在人前会做面子,“我不差钱,能物归原主就好,还是把这个钱给孩子吧,我看没少因为这个事儿挨打吧。”
众人视线又落在了万人嫌和他儿子身上,大人皮糙肉厚压根儿不在乎旁人议论;
但是孩子还小,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人,觉得熟悉的大人此时陌生又莫测,唯独宴绯雪身边的半大少年,让他找到同类的气息。
那孩子羡慕谷雨被宴绯雪揽着护着,而后又失落低头,他们终究不同的。
宴绯雪走近蹲下看孩子,给孩子手里塞了二十文。
孩子看着手心里冰冷的铜钱,心里却涩涩的,他一把抓住起身的衣摆,结结巴巴仰头道,“你可以也抱我一下吗?”
宴绯雪讶异了下,但是很快就俯身抱了下孩子,还摸摸脑袋,轻声道,“要开心呀。”
宴绯雪起身,觉得脖子上有些湿润;擡头看孩子,那孩子低着头,脚尖前凝结起灰珠子,是液体裹成灰形成的。
又是一个只会流泪不会哭的孩子。
宴绯雪侧身看向万人嫌,嘴角带笑,但目光凛凛又清透,说出的话不容人拒绝似的,落在了男人眼里,耳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