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蹊跷(第3页)
他拿起令牌在掌心摩挲,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记得有次处理长老的侄子私吞贡品,那老头指着他的鼻子骂忘恩负义,说他一个外门来的小子也敢管内门的事。最后还是宫主把他叫到摘星台,指着满天星斗说:"规矩不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是给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定的。"
箱子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是他刚入玄宫时写的拜师帖。字迹歪歪扭扭,还把"玄"字少写了一点,被当时的启蒙恩师笑了整整一年。后来恩师坐化时,握着他的手说:"你这性子,成也在跳脱,败也在跳脱,以后行事,多想想玄宫,想想天下。"
王陆把拜师帖折成方块,塞进储物袋的最深处。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窗棂被吹得咯吱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王陆背着行囊走出卧房。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两侧的长明灯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路过丹房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火光。推开门,药香混着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李伯正坐在炉前添柴,花白的头发在火光下泛着银光。
"李伯,您怎么还没睡?"王陆走过去,看见炉上的砂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药香清冽,是他常用的凝神汤。
李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知道你要走,给你熬点汤。路上辛苦,喝了能安神。"他颤巍巍地拿起碗,将汤药倒进去,褐色的药汁在碗里晃出圈圈涟漪。
王陆接过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却让他想起刚入玄宫时的情景。那时他修炼岔了气,昏迷了三天三夜,就是李伯守在床边,每隔两个时辰就喂他一碗汤药。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在丹房打杂的老人,年轻时竟是玄宫最厉害的丹师,只因炼废了给宫主续命的丹药,才自请守在丹房赎罪。
"这是我攒的丹药,你拿着。"李伯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瓷瓶,"红色的是疗伤的,蓝色的能解毒,你......"话没说完,就被王陆按住了手。
"李伯,这些您留着。"王陆把布包推回去,指腹触到老人手背粗糙的老茧,那是常年握药杵磨出来的,"我在外面有分寸,您放心。"
李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当年你师父走的时候,也是我给熬的汤。他说玄宫就像棵大树,我们都是树上的叶子,秋风一吹,总要落的。"他往炉子里添了块柴,火星子溅出来,落在青砖上很快熄灭,"可叶子落了,根还在啊。"
王陆走出丹房时,药香还萦绕在鼻尖。他回头望了一眼,窗纸上李伯的身影被火光映得格外高大,像株在寒风里倔强挺立的老松。
玄宫的山门在云雾深处,由两块通天巨石构成,上面刻着"东域玄宫"四个大字,是上古仙人亲笔所书,历经万年风雨依旧金光闪闪。此刻山门下站着黑压压的人群,从长老到入门弟子,竟来了近千人。
宫主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脸上的皱纹里积着岁月的风霜。他身后的长老们都穿着正装,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三长老,此刻眼圈通红,手里还攥着个酒葫芦,那是他当年送给王陆的见面礼。
"王陆,"宫主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去西境,凶险异常,你肩上扛的,是东域千万百姓的安危。"他从袖中取出枚通体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条盘旋的龙,"持此令,可调东域所有修士,若遇危急,可点燃传讯烽火,玄宫上下,即刻驰援。"
王陆接过令牌,入手沉重,像是握着千斤重担。他屈膝跪地,对着山门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弟子王陆,谢玄宫七年养育之恩。"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此去西境,定不辱使命。若有不测,魂魄当归玄宫。"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琉璃捂着嘴,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阿木攥着柄短剑,那是王陆送他的生辰礼,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李伯站在最后面,手里还捧着个保温的食盒,里面是刚做好的糕点。
宫主挥了挥手,山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茫茫的雪原。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去吧。"宫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玄宫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王陆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宫主的白发,三长老的酒葫芦,琉璃手里的木雕,李伯的食盒......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最终定格成玄宫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他转身踏入风雪中,玄色的披风在白色的世界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流霜剑在鞘中轻鸣,像是在回应远方的召唤。走了很远之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山门的金光在风雪里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一点微光,像颗落在雪地里的星辰。
风里似乎传来熟悉的钟声,三长两短,和他刚入玄宫那天听到的一模一样。王陆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握紧,转身朝着西境的方向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但玄宫的摘星台上,那盏属于王陆的魂灯,还亮着。在漫天风雪里,像颗倔强的星子,守着一个归期未定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