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安迷修(第2页)
他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灰尘,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精灵般的画面只是安迷修的幻觉。
“不用了,师兄。”乌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他弯腰,摸索着捡起安迷修刚才扔在地上的那柄沉重木剑,又随手从旁边武器架,抽出一把相对趁手、重量也轻一些的木剑,朝着安迷修的方向随手一丢。
“接着。”
安迷修下意识地伸手,有些狼狈地接住了飞来的木剑,脸上还带着未褪的不解。
“我们来对练一场吧。”
乌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摸索着,从旁边的荒草丛中折下一段稍长的、柔韧的草茎。
然后,他动作熟练地用草茎当作发绳,将脑后那柔顺的白金色长发束成了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露出了纤细的脖颈。
这个动作让他平添了几分干练,也少了几分刚才月光下的脆弱感。
“先说好……”乌补充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用元力。”
为什么不能用?很简单,他自己都不够用,还拿出来霍霍,再说了他现在还真不一定打得过用元力的安迷修……
安迷修彻底愣住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木剑,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双眼缠着绷带、比自己还要瘦小的“师妹”,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师妹,这太危险了!而且你……”他想说乌看不见,怎么能对练?这简直是胡闹!
然而,他拒绝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
“呼——!”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已然响起!
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他手中的木剑没有任何花哨,带着一股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决绝气势,朝着安迷修的左肩直劈而下!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不像一个双目失明之人!
安迷修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木剑,横架在身前格挡!
“铛!”
一声沉闷的撞击!双剑交击!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上传来,震得安迷修手臂发麻!
然而,就在他全力格挡上方的攻击时!
乌的左脚如同毒蛇般无声无息地探出,精准地、迅猛地踹在了安迷修立足不稳的右脚脚踝外侧!
“呃啊!”
安迷修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重心瞬间丢失!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木桩,狼狈地仰面摔倒在地!后背着地,摔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他手肘撑地,刚想挣扎着爬起。
一点冰凉的触感,已经稳稳地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是乌的木剑剑尖!
乌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绷带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精准地“锁定”了他。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石板:
“师兄,有些东西……不是单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这句话,如同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了安迷修的心底!
他躺在地上,仰望着月光下乌那模糊却带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听着那平静却如同审判般的话语,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更深的挫败感瞬间淹没了他!
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涌出眼眶,混合着地上的尘土。
乌的话,看似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实则是赤裸裸地指出了他最大的问题,死板,不懂变通,空有蛮力与决心,却缺乏真正的战斗智慧和属于自己的“意志”!
他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努力”这个行为,却从未思考过努力的方向和意义。
但安迷修能不能听出里面的意思,难说……
安迷修紧紧抿着唇,倔强地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却无法阻止泪水滑落。
他低下头,避开了那无形的“视线”,小小的身体因为屈辱和失落而微微颤抖。
他听懂了乌话里的刺,却依旧固执地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是自己挥剑的姿势还不够标准,是自己训练的强度还不够大……
乌看着他这副陷入固执自责漩涡、无法自拔的模样,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后退两步,木剑的剑尖离开了安迷修的下巴,随意地垂在身侧,示意安迷修站起来,继续。
一次。
安迷修咬着牙,忍着脚踝的疼痛和虎口的刺痛,再次举剑冲上。
乌如同预判了他所有的动作,步伐轻灵如风,木剑如同灵蛇,或点、或拨、或引,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势,然后一个简单的扫腿,安迷修再次重重摔倒!木剑脱手飞出老远。
两次。
安迷修摔得更重,手肘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他倔强地爬起来,抹去嘴角的泥土,再次捡起剑。
这一次,他试图模仿克伊特教导的斗气爆发时的沉重感,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剑上,笨拙地劈下。
乌只是微微侧身,木剑擦着他的衣角落下,砸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而乌的反击,只是一个看似轻描淡写的手肘撞击在安迷修的肋下,剧痛让他瞬间蜷缩在地,如同煮熟的虾米。
三次。
安迷修的动作开始变形,呼吸如同破风箱,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身体的颤抖。
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粘腻的冰冷。他几乎是在凭借意志力驱动着早已麻木的身体。
乌的木剑如同附骨之疽,总能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精准地击中他防御的空隙。
手腕、肩膀、膝盖……安迷修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拆解的破布娃娃,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挣扎着爬起。
四次……
五次……
每一次跌倒,都伴随着骨骼撞击地面的闷响和安迷修压抑的痛哼。
每一次爬起,都显得更加艰难,更加迟缓。
他的训练服早已被汗水和尘土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擦伤和淤青,虎口的伤口裂开得更大了,鲜血染红了木剑的握柄,每一次握紧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粘腻的触感。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眼底深处那抹近乎绝望的、却依旧不肯熄灭的倔强火焰。
他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更像一个永不倒下的不倒翁,无论被击倒多少次,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就固执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起那柄对他来说越来越沉重的木剑,指向乌的方向。
那份固执,近乎悲壮。
乌握着木剑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紧。他“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却依旧固执站立的身影,心中那点试探和引导的意味,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敬佩所取代。
哪怕是现在幼小的安迷修,他的意志力也坚韧得可怕。
但这样的人越是这样,固执起来便越可怕。
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不由得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仿佛抽走了安迷修最后支撑的力气。
他眼中的火焰剧烈地摇曳了一下,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乌转过身,不再看安迷修,迈开脚步,似乎就要离开这片冰冷的训练场。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萧索。
“等等……!”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的声音,在安迷修身后响起。
乌的脚步顿住了。
安迷修用木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尽管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他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但那双碧绿混蓝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乌的背影,里面燃烧着最后的不甘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再来……最后一次……”安迷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乌缓缓地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颊,绷带下的表情看不真切。
“师兄……”乌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
“你是为什么在挥剑?”
安迷修愣住了。
为什么挥剑?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却又显得那么空洞。
“为了战胜我?”乌继续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可我……感觉不到你一点想要赢我的意思……”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你只是……单纯地在挥剑罢了。”
“我要是……”乌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冽,带着一种假设的残酷,“……现在就被抓走了呢?就在你的眼前。”
安迷修心头猛地一紧!刚想本能地回答“我会保护你!”、“我会救你!”。
乌的声音更快,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他未出口的誓言:“你连我都赢不了,你怎么救我?”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安迷修的头顶!将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固执、所有的自我安慰,劈得粉碎!
是啊……他连眼前这个双目失明、身体瘦弱的“师妹”都赢不了!
他凭什么去守护?凭什么去实现骑士的誓言?
他那些日夜不停的挥剑,那些自以为是的努力,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无法保护,那些宏大的理想和誓言,又有什么意义?!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安迷修彻底淹没。
他握着剑的手,无力地垂下。
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仿佛支撑他站立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血污和汗水的双手,陷入了深深的茫然和死寂。
乌的话,彻底粉碎了他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支柱。
乌看着他那副仿佛灵魂都被抽空的失魂落魄模样,心中那点因他固执而产生的烦躁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奈。
他还是没能抓住那最关键的东西,那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名为意志,实为执念的东西。
看来,今晚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乌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准备彻底转身离开。
安迷修需要时间,需要自己去消化,去找到属于他的答案。
就在他左脚刚刚抬起,即将迈出第一步时:
“等等!”
安迷修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虚弱,不再沙哑,不再迷茫!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种仿佛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清明!
乌的身形猛地定住!
他缓缓地、完全地转过身,再次“面”向安迷修。
月光下,安迷修已经重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布满污迹和泪痕,身体依旧伤痕累累、摇摇欲坠,但那双碧绿混蓝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如同被暴雨洗涤后的星辰,清澈、坚定、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火焰!
“最后一次!”安迷修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他双手再次握紧了那柄染血的木剑,尽管手臂在剧烈颤抖,虎口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话音未落,他发出一声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咆哮,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乌猛冲了过去!
速度不快,姿势甚至因为伤痛而有些扭曲,但那冲锋的气势,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
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还是同样的冲锋,同样的套路?他感到一丝乏味,甚至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