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赞德。(第2页)
赞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深绿色的长发沾了不少灰，显得有些滑稽。
他看向还惊魂未定的乌，那双异色的紫罗兰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小乌，你现在可是咱们圣殿的头号抢手货！克伊特老师、老猫头、还有杰德里老师，三个人跟饿狼见了肉似的围着你转！”
他夸张地比划着。
“那场面，啧啧，比追债的还狠！”
乌有些茫然地“望”着赞德声音的方向，下意识地也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能感觉到赞德语气中的调侃和一丝……羡慕？
赞德拉起乌的胳膊，带着他离开这片堆满废石料的区域：“走走走，别在这儿吃灰了，带你去个好地方透透气。”
他带着乌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庭院。
这里曾经或许是圣殿的花园，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丛生的荒草。
但庭院中央，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支撑着一小块尚未完全坍塌的穹顶。
一道金色的、温暖的夕阳余晖，如同神赐的光柱，恰好从那穹顶的破洞中倾泻而下，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
光柱中，灰尘在缓缓飞舞，如同金色的精灵。光柱下，静静地放置着一张表面还算平整的石凳。
赞德拉着乌，径直走到那束光柱下，在石凳上坐下。
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融融暖意，驱散了刚才在阴暗缝隙中的寒意和惊悸。
赞德舒服地靠在冰冷的石柱上，仰起头，眯着眼看着穹顶破洞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暖金色的光线勾勒着他尚带稚气却已见俊朗轮廓的侧脸，深绿色的发梢在光线下泛着微光。
气氛似乎变得宁静而放松。
过了好一会儿，赞德才收回目光，看向身边安静坐着的乌。
阳光落在他缠着厚厚绷带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颊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
“喂……”赞德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带着一种随意的、仿佛闲聊般的口吻
“小乌，你……是怎么看骑士的？”
乌似乎没料到赞德会问这个问题。
他微微侧了侧头，绷带下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他想了想，用一种没什么起伏的、如同背诵教科书般的语气，说出了外界对于骑士最普遍的、也最刻板的印象：
“骑士……就是遵守古老誓约，守护弱小，对抗邪恶，忠诚勇敢，不畏牺牲……像故事书里写的那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个遥远的概念。
毕竟骑士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莫过于童话书里面的故事和历史书里面的生硬讲解罢了。
甚至对他来说最熟悉的骑士形象，就是凹凸世界里面的安迷修。
“噗——哈哈哈哈哈！” 赞德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极其夸张的大笑声！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石凳上滑下去，紫罗兰眼眸里都笑出了泪花。
“对对对！哈哈哈！没错！就是那样！光鲜亮丽！完美无缺！圣光环绕！哈哈哈！”
赞德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大腿，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然而，笑声渐渐平息。
赞德的嘴角还残留着笑意，但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他望着那束渐渐西斜的金色光柱，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复杂。
他轻轻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重复了一遍：
“是啊……就是那样。”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乌的身上，那双紫罗兰色的异瞳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
“那你呢？乌，你想成为骑士吗？”
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刻摇了摇头。
这个干脆利落的否定，让赞德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显然没料到乌会给出如此直接的答案。
“为什么？”赞德忍不住追问，异色瞳中充满了惊讶和好奇。
乌呆呆的开始掰着手指数：
“我没有眼睛……品质……我自认我没那么高尚……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
“……骑士要遵守好多规矩，麻烦。”
赞德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消失的瘦弱孩子，用最朴素、最直接的理由，否定了那个被无数人仰望、被圣殿奉为圭臬的“骑士”身份。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憧憬向往，只有基于自身条件的冷静判断。
这答案……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赞德一时无言以对。
忽然乌转过头看向他的方向，轻声问道：
“那你呢？”
赞德愣了一下，只见乌继续道：
“你想当骑士吗？”
“我……”
赞德不由得沉默了一瞬，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乌也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犹豫。
就在赞德那个“我”字刚刚出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挣扎时——
乌直接打断了他。
“你想当。”乌的声音平静而笃定，没有任何疑问，是肯定的陈述句。
赞德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一支无形的箭矢瞬间贯穿！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小锤敲打在赞德的心上。
轰！
仿佛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无情地掀开，暴露在金色的阳光下！
赞德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一股混合着被看穿的羞恼、被戳破伪装的狼狈、以及某种深藏心底的渴望被赤裸裸点明的复杂情绪，如同岩浆般猛地涌上心头！
他的腮帮子不受控制地鼓起，脸憋得通红，紫罗兰眼眸死死瞪着乌，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乌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伪装，直接刺中了那颗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矛盾重重的心！
是啊……他想当吗？
看着安迷修那傻小子每天抱着骑士守则看得津津有味，听着菲利斯讲述那些辉煌的骑士传奇，感受着杰德里那如山岳般沉稳的力量……
内心深处，那个被叛逆和玩世不恭深深掩埋的角落，何尝没有一丝向往？
向往那份力量？向往那份荣耀？向往……成为故事里守护他人、被他人信赖的英雄？
可是……那诅咒呢？那如同附骨之蛆、吞噬了索林叔叔、霍克伯伯、雷蒙德大哥的诅咒呢？
那些骑士们刻在骨子里的、近乎迂腐的古板和固执？
为了一个誓言，明知前方是深渊，依旧前赴后继地跳下去，如同扑火的飞蛾？
他害怕！他困惑！他不理解！
像是他与老猫头那晚的谈心，最后结尾的那一句：
『赞德……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成为骑士，小安也一样……不要成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