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父慈子孝(引章 跳)(第2页)
“除了阿梅迪尔,其他人全部出去。”他沉声道,“门瑞尔,你先离开,我处理完这里会召你回来,我们还有来自卡勒多的消息要谈。”
法师与学徒们静默行礼,依次离开至高之厅。石门缓缓合上,只剩阿梅迪尔站在王座前,双臂交叉,眼神固执。
“你很有天赋,阿梅迪尔,只要你再多一点耐心,未来你可以成就非凡。”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阿梅迪尔反问,语气平静却锋利。
“我害怕堕落,你只是听说过黑魔法,但我……亲眼见过!”赛里奥尔微微前倾,双目紧盯着孙子,他的目光中没有闪避,只有久经考验后的清醒。
他声音压低,像是在与时间本身对话。
“你以为那是一条通往力量的捷径,但你错了!那条路并不更短,也不更快,而且更陡峭、更危险。”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却愈发有力。
“你以为莫拉丝和她的术士们可以随手摧毁军队,毫无代价?不,她们也做不到。她们所付出的代价,超出了你现在所能想象的极限。相信我,阿梅迪尔,我们称其为黑魔法,是有充分理由的。”
阿梅迪尔依旧不肯退让,但他的语气悄然一变,切换了立场。
“现在的我们究竟在做什么?杜鲁奇的军队此刻正向我们压境。凤凰王需要我们,需要你,加入他的军队,对抗纳迦瑞斯的术士。”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热。
“你谈论未来,可若我们此刻不行动,未来就再也不会存在。七年来,我耳闻目睹的只有恐惧与战争,泰伦洛克陷落,艾里昂燃烧,柯思奎和查瑞斯正遭围攻,难道非要等到萨芙睿的田野也被点燃,你才肯苏醒?”
“我不会让羔羊去对抗狮子。”赛里奥尔摇头,声音里已难掩怒意与痛楚,“就如我不会让我的学徒去面对莫拉丝的术士团。在整个萨芙睿,我信得过能与杜鲁奇交锋的法师,不超过十二个,我自己也勉强算一个。”
“那你就去战斗吧!”阿梅迪尔终于爆发,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他双拳紧握,眼中燃起怒火,“伊姆瑞克正恳求你的援助,而你却坐在这高座上,仿佛听不见、看不见!若你根本不打算响应他的召唤,当初又为何支持他登上凤凰王之位?”
赛里奥尔一愣,稍稍转过头去,望向大厅两侧那几扇狭长拱窗。
但他所见的,并非那片灰暗的秋日天空。
而是回忆,他看见一片被魔法撕裂的废墟,战火连天,恶魔狂笑着践踏大地,成千上万的精灵在悲鸣中死去。他看见那些传说中的法师联手施法,抵御混沌的洪流,他看见卡勒多建立永恒的魔法漩涡。
记忆随即跃至不久前的战事,他骑乘飞马掠过安列克上空,目睹纳迦瑞斯的战士在烈焰中尖叫着坠落,皮肤开裂、头发燃烧,他亲手释放雷霆,将献祭的狂徒劈成焦炭。
那不是荣耀,而是梦魇。
战争从未带来真正的正义,即便出于正当的理由,也只留下更多尸骨与创伤。
他缓缓闭眼,强迫自己从那过往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待他再度望向阿梅迪尔时,目光已不再愤怒,而是沉重得仿佛压着整个时代的重负。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声音低哑,仿佛自胸腔深处挤出,“如今他已经死了。”
“那你这份懦弱,只会让他的牺牲毫无意义!也许,你真正害怕的并不是黑魔法,而是死亡。你活得太久了,久到哪怕是尊严和使命,都不再值得你冒险!”阿梅迪尔神情骤变,但旋即咬紧牙关,低声咆哮。
这句话犹如利刃刺入赛里奥尔的胸口,他的耐性,在这一刻终于崩塌。
“你说我懦弱?”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已不再掩饰怒火。他一步步逼近阿梅迪尔,每一句话都带着山岳般的压迫。
“我曾与艾纳瑞昂并肩作战,与卡勒多并肩作战,从未在战斗中后退一步!三十年前,我还曾与马雷基斯并肩,杀入安列克,夺回失地!”
他直视阿梅迪尔。
“而你呢?你甚至连战场的味道都没闻过!你对战争一无所知,连恐惧都未曾真正体会。所以不要来教我什么是牺牲,什么是勇气!”
“你只会拿出那些我无法反驳的事来压我!”阿梅迪尔依然挺立,迎着祖父的怒火直视不退,“你说我不懂战争,可又逼我困在这与世隔绝的塔里,把岁月虚掷。只是因为你害怕我会步我父亲的后尘,可你就从未想过,你的恐惧才是让悲剧重演的根源吗?”
他语速渐快,嗓音如燃烧的火焰。
“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信心?”
“确实没有。”赛里奥尔冷冷答道,声音如同寒冰。他目光锐利,毫不掩饰失望,“你继承了你父亲的执拗,还有你母亲的固执,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弟弟埃拉迪尔那样?用功、专注、听话。”
“埃拉迪尔确实勤奋。”阿梅迪尔冷笑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但他太平庸了!再给他一两百年,也不过是一名中规中矩的法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伟大。”
“不要渴望伟大,太多人已经被这种渴望摧毁,连灵魂都一并撕碎。你若不肯汲取他们的教训,只会步他们的后尘。”
“这话,居然出自萨芙睿的统治者、艾纳瑞昂的战友、第一议会最后的幸存者,奥苏安最伟大的法师之口。”阿梅迪尔冷笑得更深了,“未免太可笑了些吧?也许,我确实误会了你。你并不是怕战争,不是怕黑魔法,不是怕死亡。”
他顿了一下,狠狠一词一句地说出。
“你怕的是我!你嫉妒我!”
“你害怕我的天赋将掩盖你的声望,害怕我会在精灵的历史中取代你的位置。你不过是在守着你已有的一切,不敢再向前一步。你所谓的智慧、远见,不过是自私与嫉妒的伪装。”
“出去!”赛里奥尔暴怒地吼道,“从我眼前滚出去!在你为今天说出的每一个卑劣之语道歉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颤抖着指向门外,声音几乎从喉咙深处挤出。
“你今天所说、所做的一切,只让我更加确信,你根本不配统治萨芙睿。去吧!去想清楚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别再用你的虚荣玷污我!”
阿梅迪尔身形一僵,脸上的怒意忽然出现了短暂的裂缝,那是一抹踌躇、甚至悔意。
但只是刹那。
随即,他的眼神冷了下去,仇恨与倔强重新回到脸上。他没有回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脚步坚定而决绝。
大厅恢复了寂静。
赛里奥尔踉跄着退回王座前,几乎跌坐而下。他只觉体内空荡荡的,仿佛被愤怒和悲哀掏空,思绪翻腾,他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爆发感到羞愧。
正义与内疚在他心中激烈争斗,谁也未能取胜。
他不禁想,如果阿梅迪尔说的是对的呢?如果他真的在嫉妒这个年轻人?嫉妒他那如日初升的天赋,而自己却在暮年徘徊,光芒渐黯?
他闭上眼,低声吟诵几句咒语,强行平息那些折磨心智的自我质问。他告诉自己,错不在他,而在阿梅迪尔。
他早就察觉这孩子心性中潜藏的黑暗,只是一直不愿面对。现在,那些疑虑终于被说出口,那些不满终于显现出来,也许,这并非终结,也许,这反倒是两人能够和解、重新开始的契机。
他叹息,重新挺直脊背。
阿梅迪尔这点小小的叛逆,暂时可以搁置。战火已迫在眉睫,凤凰王的使者还在等着他的回信。
世界正被鲜血与战争撕裂,相比之下,孙子的愤怒和幼稚的理想显得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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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依莱尼丝命令道,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
阿梅迪尔猛地甩开母亲的手,目光越过母亲,直视他的祖父。
赛里奥尔看上去像一个破碎的灵魂,眼中布满岁月的风霜。他的身影在幽暗的大厅中显得格外瘦削,像是一尊被时间侵蚀的雕像。阿梅迪尔看见一个步入暮年的精灵,疲惫、虚弱,曾经的光辉正一点点被凋零取代。
“我并不羞耻,”阿梅迪尔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倔强,“我也不害怕。”
“我们必须离开!”依莱尼丝还在坚持着。
“那你走吧!”阿梅迪尔猛地一转身,将母亲推向那扇笼罩着阴影的传送门,“我很快会来找你,这不会花太久时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