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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洱笑呵呵的,被他牵着,穿过热闹的人烟,往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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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转眼,万众期待的婚礼之日就到了。

月十,宜嫁娶。

以赤霞峰和青竹峰为主,整个昭阳宗都沉浸在了喜事的氛围里。

在婚礼之日,人员流动多了起来,混入了一些不速之客,也是正常之事。

宓银就是在这一天来到昭阳宗的。

一年多以前,她在九冥魔境里对上了谢持风,在他剑下吃了不少苦头,还被毁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牵丝人偶,只能灰头灰脸地落荒而逃。

那之后,宓银再也没有做出过满意的牵丝人偶,对谢持风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无奈,之后她一直被主人派去别处做事,没机会来找谢持风算账。

直到最近,机会终于来了。

宓银与几个手下有要事在身,来到了蜀地。在天蚕都里,听说了谢持风即将大婚的消息。

宓银不确定谢持风要娶谁,不过,十有八九会是当年的洪姐姐。

这一年,宓银自认功力有所长进,又有主人暂借的法宝在身,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要趁乱潜入昭阳宗,找到自己当年心心念念的洪姐姐,抓她回去做牵丝人偶,那就能一偿夙愿,又能重重地挫一下谢持风的威风了。

于是,宓银伪装成了运送东西的人,顺利地潜入了昭阳宗。

昭阳宗人流如炽,赤霞峰上人声最旺。宓银心道新娘应该也会在上面,跟着送东西的人上了峰顶,靠近了一间安静的院。刚步上回廊,还未开始探查,她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锋芒逼人的剑气直射而来,宓银慌不则路地往后一退,抬起手镯,硬生生挡住了剑刃。

“咣当”两声,月落剑斩断了她的手镯。宓银被逼得后退了数步,惊怒抬目,看见月落剑压根没有主人所控,此刻往长廊的尽头飞回,落入了一个身着朱衣的少年手中,偃旗息鼓。

谢持风声音冰寒,直视着她:“你是魔修?潜入昭阳宗有何贵干?”

“谢持风,又是你!”宓银捂着淌血的手,咬牙切齿道:“好啊!当初在九冥魔境里,梦魇的魔丹被你拿到了,拿去炼剑了,就是了不起啊!这破剑居然能比你先发现我!”

“什么九冥魔境?”谢持风皱眉。

炙情的幻境会蒙蔽一

切有可能让人清醒的片段。九冥魔境的回忆也被简化了。谢持风只记得自己和桑洱一起打败了梦魇,宓银的存在,则被省事地完全抹除了。

宓银一听,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臭修士,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们在九冥魔境里可是打过一场的!”

难道她就这么不济,作为对手,谢持风甚至不记得她这号人物?!

谢持风不为所动,冷冷道:“休要胡言乱语,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宓银心生疑窦,二指搭于眉间一划,往谢持风的身上看去。

在妖魔鬼怪里,魔是最强大的一类,魔修者,精于邪门歪道。在出发之前,宓银的眉心被主人划了一道指尖血,眼力大涨,妖怪的障眼法在她眼中,自然能无所遁形。宓银几乎是立刻就看出了浮在谢持风眉间一团黑气,嘴角咧出一个笑容,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个臭修士,被妖怪下了幻咒也不知道!”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妖怪给他下幻咒,必定带着特殊目的。若是解开了,一定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宓银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弱点?

这么想着,宓银抬起头,忽然看见凌厉的剑气迎面冲来。谢持风显然不欲再和她废话,要就地抓住她。宓银连连退避,依然被剑光划伤了几道,一个翻滚闪开,已知道自己近不了他的身,一伸手,她拽下了心口的挂坠,狠狠地朝谢持风砸去。

月落的剑刃寒光将挂坠一分为二。内里血雾散出,化作了点点玛瑙般的雨点,砸在了谢持风白皙的面颊上。

……

另一边厢。

大清早的,天刚亮起,桑洱就被人提溜着弄了起床,沐浴穿衣。

火红嫁衣用金丝绣了大片美丽磅礴的云水纹。乌黑长发挽成朝月髻,额上缀着赤金镶玉的发饰。

再是扑粉,描眉,点绛唇。最后,在嬉笑打趣的师姐们的催促下,桑洱睁眼,看向了镜,望见其中端坐着一个芳菲妩媚、盛装昳丽的新娘。

人靠衣装这句话,套用在炮灰身上也是适用的。

桑洱心道。

一个师姐笑眯眯地说:“桑师

妹这样扮起来真好看,今晚谢师弟肯定会看直了眼。”

眼下已经是下午了。桑洱穿上衣服后,腰被勒得很紧,只吃了几口馄饨,就有点反胃,吃不下了。而拜堂的时间定在了酉时,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桑洱揉了揉后颈,忍不住求饶道:“师姐,我能不能把头冠先摘下来?这也太重了吧。”

大家立刻阻止了她:“别别别,这样好看。”

“就是呀,摘下来还会把头发弄乱呢。忍一忍吧。”

桑洱无奈,只好坐了回去。

大家瞧她有点累了,便识趣地让她先休息一下,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桑洱一人。桑洱谨慎地反锁了房门,估摸着时辰,坐回椅上,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了一枚暗绿滚圆、浮有金纹的丹药。

系统:“宿主,要动手了吗?”

桑洱点头,深吸口气,将丹药咽了下去。

在两个月前,她修改了原文,将【月落剑刺穿了她的妖丹】这句话删去,增添了一句话:【桑洱提前吃下了化妖丹】。

没错,在原定的结局里,郎千夜和原主,都是在新婚的夜晚被谢持风杀掉的。

郎千夜是恶贯满盈的主谋,自不必多说。杀了无辜的谢家一门,若谢持风真的娶了她,那不仅是对他本人的羞辱,其恶劣和难堪程度,简直像是在谢家双亲的坟上拉屎。

原主则是被短浅的目光和自私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一错再错的帮凶。

郎千夜这家伙作风狠毒,这么多年,全赖有一枚仙器钉在她的七寸上才遏制了她的部分恶念。若这一次让郎千夜跑了,换了一个没有拘束的身体,在她恢复元气后,一定会疯狂报复谢持风。同时,也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遭殃,成为这家伙恢复妖力时的牺牲品。原主帮她,就是助纣为虐,会害死很多人。

一人一妖在计划临门一脚时,一起挂掉,也是一个恶有恶报的结局了。

作为接下这个烂摊的人,桑洱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轨迹,等便当加热。

等谢持风自己清醒过来,揭穿她这个当了帮凶还妄想与他成亲的骗,再怒不可遏地杀了她。

师父、同门与她反目成仇。等自己成为千夫所指的小人。

但桑洱实在不喜欢这个结局。

在原文里,原主和谢持风的关系一般,她只是馋谢持风的身,骗他拜堂,已经够侮辱人了。桑洱就不同了,她在事发前是一个已经取得了谢持风信任、好感度很高的朋友。被同伴捅一刀和被讨厌的舔狗捅一刀,那感觉能一样么?

而且,后面的事儿,桑洱觉得自己得负一点责任——很可能是因为她刷高了好感度,谢持风才会突破原剧情限制,真正地将她视作了自己的爱人。

一下就从骗婚,上升到了骗感情、骗色、骗婚三重联合罪名。

桑洱:“……”

可以的,换成是她也想将对方大卸八块了。

所以,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改结局的机会,桑洱想在剧情允许的范围内,做一些她认为正确的事。

不是因为这样做可以洗白,或者撇清关系,只是因为桑洱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况且桑洱也不会天真得以为自己能撇清关系。正所谓论迹不论心,之前的锅她是背定了。而现在,“我不会真的嫁给你”、“在拜堂后我就会死遁”这样的解释,在没有实际行动的前提下,说一万遍也是狡辩。

之前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叫停婚礼,和师门说明前因后果,再然后,他们可以用缓兵之计,先假意答应郎千夜换副身躯,再在外面设下埋伏,照样可以截胡,杀了郎千夜。

但她都没有这样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原主不愿错失嫁给谢持风的机会。

那么,谢持风凭什么相信她这个骗,会在婚礼后愿意停下计划,而不是顺势入洞房,维持幻境,继续骗他一辈?

所以,桑洱在一开始就放弃抵抗,直接含泪躺平了。只想给自己选一个稍微有点气节和尊严的结局,贴一个“改邪归正”的补丁,死了以后也不会被骂得太狠。

就这样,她抓住了最后两个月的时间,炼出了化妖丹。

人类被妖怪附身后,如果妖怪不肯自己离开,那么,人可以趁着妖怪夺取身体主控权

之前,先下手为强,将它强制剥离。不过,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法。在赶走妖怪后,人类也很快会死掉。

当然,古往今来,其实也不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因此,炼丹典籍上才会记载化妖丹这种玩意儿。

郎千夜已经快将桑洱这具身体改造成妖怪了。

好在,因为筹办婚礼的事,这两天,桑洱没与谢持风碰面。自然不会被月落察觉到她的变化。

从服下化妖丹这一秒起,她的身体会开始往回变化,先是妖丹碎灭。在两三个时辰后,笼于身上的邪气也会消失。

最后,才是最后作为人的薄弱生机也消散殆尽。

算着时间,现在吃下化妖丹,在拜堂的时候,就会是她的弥留时刻。

桑洱闭眼,咽下了那颗化妖丹。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了郎千夜不敢置信又愤怒的哀嚎声。这家伙完全没想到桑洱会在最后关头动手杀妖,凄厉地大叫着:

“桑洱!你想好了吗?!”

“杀了我,你也会死!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桑洱恍若没有听见,一边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一边捂住腹部等着。万幸的是,痛感被系统代偿成了无力。

缓过这阵没劲儿的感觉后,桑洱才虚软地起身,挪到了窗旁坐下,推开了窗叶,让晚风进来,吹干她两颊的汗。

这里不是她的洞府,是青竹峰的一片侧殿。莲山真人特意空出来给她准备婚礼和休息用的。

桑洱靠在了窗边,眺望远处隐匿在薄雾里的朦胧楼阁轮廓。

入秋之后,蜀中的天气就一直很不晴朗。最近半月,更是雨水连连,动辄便是暴雨倾盆。

今日的天空也灰蒙蒙的。黑云压顶,阴沉不已。空气中带了湿润的水汽,似乎又有一场有暴雨要来了。

桑洱看了远处片刻,才收手关窗。

孰料在这时,一只血淋淋的手,忽然从下方伸了上来,死死地扒住了桑洱的窗棱。下一秒,一个染血的娇俏身影翻了进来,呜咽一声,倒在了地上。

桑洱吓了一大跳,忙后退了半步。她现在的身体暂时不能运转仙功,正欲叫人来之际,地上的不速之客虚弱地抬起了头,露出

了一张娇媚而眼熟的脸。

“你是……宓银?”桑洱惊愕道:“你怎么在这里?”

宓银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伤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翻到这里来的。看见桑洱,宓银双眼微亮,痛哼着求助:“洪姐姐,快救我,送我出去!”

刚才,宓银用魔血解了谢持风的幻觉。或许是在被幻咒和现实交叉的情境折磨,谢持风当即就捂着头,歪在了地上。月落剑受到了主人的灵识影响,疯了一样在攻击她。宓银本来还想留下来嘲笑他几句,见状也不敢留了,跑晚一步,都要死在那里。

听见洪姐姐的称呼,桑洱:“……”

宓银隐约预感到自己解开的幻咒不是好事,爬起来,抓住了桑洱的裙,说:“洪姐姐,我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拿,就是进来凑个热闹而已,你快点送我走!”

系统:“宿主,宓银乃原文的重要配角。请务必让宓银安全离开这里。”

桑洱点头。心想在原剧情里,宓银因为暗恋谢持风,确实会来昭阳宗捣乱。难道就是这一次?

此时的桑洱并不知道,将宓银吸引来这里的人,已经不是谢持风,而是她自己。

仿佛多米诺牌,第一块改变了,之后的一切,也会因连锁反应而改变。

“你跟我来吧,这附近有一个悬崖可以直接下山。”桑洱脱下了外层的纱衣,搀起宓银。万幸,她的衣服本来也是红色的,就算沾了血,也不明显。

宓银感激地点头,依偎在桑洱身边,被她搂着带到了昭阳宗的后山处。

悬崖底下就是湍急的眠宿江,有一道狭窄山梯可以下去。因为昭阳宗有正式的山门和青云石阶,这条小山道平时是没人用的,后山也很少人来。路面并未铺就砖块,坑坑洼洼的。天色渐暗,很不好走。